机械厂后街的路灯昏暗。喻辞按着那人说的摸到那栋矮楼,靠左边的那间,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门上还贴着张褪色的福字。
屋里的灯还亮着,喻辞稍微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一天到晚不着家!一问他去哪了就翻脸,你这混账儿子是要上天啊?”女的声音抱怨着。
“你就少说两句!你也知道,最近说是那个什么林小雨的那伙人一直都在欺负小彪。他最近过得不舒心,脾气自然就大了点,你让让他,多给他塞点钱,不就没事了?”男人的声音里就透着不耐烦。
“钱?他哪次回来我没给他塞钱!你呢?除了喝酒就是打牌,他跟人打架你管过吗?现在倒嫌我骂他了?”
“他王彪打架怎么了?那是能耐!总比你这丫头片子强,死气沉沉的顶个屁用?”
男人踹墙骂道:“偷点东西算个球!小子犯浑正常,总比这赔钱货强!”
角落里传来小姑娘细弱的声音:“爸,妈,哥早上说去跟朋友喝酒。”
“喝喝喝!就知道喝!”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跟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喻辞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疯狗本名叫王彪,从十来岁就在街上混,打起架来又狠又疯,什么也不顾。道上的人就给他起了“疯狗”这个绰号。他父母不但不觉得羞耻,还相当的引以为豪。
屋里其他来来回回扯的那些屁话。无非就是护犊子、甩锅,把自家崽子的混账当成能耐吹。
两个都是典型的熊家长,喻辞打眼一看就知道跟他们那个疯狗儿子是一路货色。
至于王彪那狗东西在哪儿、干了啥,这俩人半个字没蹦,估摸着是真不知道那场火,也不知道疯狗现在在哪儿。
喻辞确定了他们不知道疯狗下落,掉头就走。
房间里的争吵还在继续。那女的开始数叨王彪小时候偷邻居鸡蛋的破事,男的插一嘴“那叫脑子活”。旁边小姑娘只要敢出声,立马能被两人唾沫星子给淹罗。
喻辞冷笑勾了勾嘴角。就这样的家长,能养出王彪那号疯狗,倒也属正常。
喻辞刚拐过街角,几道警车的灯光迎面照上,晃得她眼睛一眯。
周警官看到喻辞,他自己先愣了愣,心里猛地一沉,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姑娘跟李老头亲得跟亲爷孙没两样,那句“李老师没了”,他该怎么对喻辞说出口?
尤其这丫头,从以前打架就能看出是个危险分子,现在还掌控着那么多社会青年。他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喻辞听这消息,要是真炸了会给社会、给他们自己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周进叹了口气,和其他同事一起下车。
“周警官?”喻辞先开了口,“这么晚了,来抓我的?”
周进喉头滚动了两下,挤出一句:“……小雨上车,先跟我走。”
喻辞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看着周警官。她认识他,以前李老头总说“有事找周警官,别自己扛着”。
这时旁边的警察已经围了上来,这些警察动作都透着点不自然。
其中一个手里捏着副手铐,却没直接递过来,只是低声说“那个,你父亲和林家来报的案,说你把林建军、林建国俩兄弟打伤了,鉴定是重伤。”
另一个警察赶紧补充,“我们也是按程序办事,你先配合一下。”
通过这么些时日的调查,警察们都知道林小雨以前在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家人欺负这个姑娘是从小欺负到大,直到这姑娘前几个月爆发为止啊。
可警服在身,话还是得传到。
“他们先动手的。”喻辞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们调查清楚了会处理,但现在你必须跟我们走。”周警官的语气缓和了些,目光里带着点复杂,“我知道李大爷的事,你心里不好受,但别再冲动了。”
喻辞的视线掠过他身后的警车,忽然开口问:“疯狗呢?”
周警官愣了下,随即点头:“他在局里。他放完火后没跑,在附近喝酒庆祝。被我同事逮了个正着。你放心,烧房的事,还有李大爷的死,他都得担着。”
空气静了好几秒。喻辞缓缓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往警察面前送了送。“拷吧,我跟你们走。”
周警官示意手下收好手铐,叹了口气:“先去做个笔录,事情弄清楚了,该是谁的责任,跑不了。”
警车启动时,喻辞往窗外看了一眼。
机械厂后街的灯还亮着,那栋矮楼里的争吵声已经停了,只有昏黄的光从窗缝里漏出来。
喻辞耷拉着脑袋,嘴角往两边扯了扯,露出点森白的牙花子。
“王彪,”她轻声呢喃,“很快了。你欠的账,全得给我连本带利还回来。”
虽然是晚上,可警局里还是灯火通明。
喻辞刚被带进大厅,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谢燕和林老太被俩警察死死架着,胳膊肘还在半空胡乱抡,谢燕嗓子都喊劈了:“重判!必须重判!我丈夫躺医院快废了!”
“丧门星!白眼狼!”林老太也拍着巴掌的跟着嚎,“她就是个疯子,自家人都下死手,她就该被关在牢里一辈子!”
喻辞一脸冷静,目光扫过那几张扭曲的脸,“我没满十五。”
一句话扔出来。谢燕的哭喊卡了壳,林老太的咒骂也顿了顿,俩人气得脸发青,却愣是没接上话。
谁都知道,未满十五周岁,量刑上还是不一样。
喻辞瞥了他们一眼,往旁边的长椅上一坐,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灯。随他们吵吧,反正她的账,从来不是靠哭喊能算清的。
谢燕尖着嗓子吼:“没满十五又怎样?打伤人就得受罚!重伤啊!这是犯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