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露水压弯了路边的狗尾巴草,赵铁柱推着板车,车轱辘碾过结着薄霜的土路,“吱呀”声伴着他哼的小调,往公社粮油所去。按照惯例,这时候该采购下个月加工用的菜籽油了——油炸红薯糕要靠它炸出金黄酥脆的外皮,咬开时满是油香;漏粉机的传动部件也得靠它润滑,才能日日夜夜转个不停,这油可是磨盘沟农工商公司的“命脉刚需”。
可刚到粮油所门口,守门的老张就伸手拦住了他。“赵主管,别进了,不能卖油给你们磨盘沟了。”粮油所所长跟在后面,搓着冻得发红的手,一脸为难,“刘副主任一大早亲自跑过来下的令,说你们公司‘搞资本主义那套,坏了公社的规矩’,暂停一切加工物资供应。”
“啥?”赵铁柱的嗓门瞬间拔高,震得路边的霜花簌簌往下掉,“凭啥不给卖?咱一分钱不少给,又不是白拿!”他说着就伸手要往里面闯,却被两个工作人员死死拽住胳膊。
所长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赵主管,你别为难我。刘副主任说了,这是公社的决定,谁要是敢偷偷卖油给你们,就撤谁的职。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咱们都不好看。”
赵铁柱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板车绳一松,板车“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车把撞得他手心发麻。他瞪着粮油所的大门,腮帮子咬得鼓鼓的,最后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往村里跑,霜雪溅了一裤腿。
消息传回磨盘沟,农工商公司的办公室里瞬间炸了锅。
“这刘副主任也太阴了!”李老黑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他怒火中烧,“前阵子查账查不出半点毛病,现在就来断咱的油,这是想釜底抽薪,把咱逼上绝路啊!”
张婶也急得直搓手,围裙上还沾着红薯粉:“没有菜籽油,红薯糕做不了,城里供销社的订单都等着交货呢,耽误了可是要赔违约金的,这可咋整?”
办公室里一片焦虑,连向来沉稳的王振山都皱紧了眉,手按在桌沿上:“不行,我去公社跟他们理论!咱光明正大做生意,凭啥被这么刁难?”
“别去。”许青山抬手拦住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节奏平稳,眼神却异常平静,“他就是想让咱慌,想让咱自乱阵脚,跟他硬碰硬,只会更被动。咱偏不能慌。”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屋子焦躁的人,声音不大却透着底气:“没有公社的油,咱就找别的油源。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油菜,秋收后谁家不存个几十斤菜籽油?先发动村民们捐出来,咱按市场价收购,一分都不会少;另外,老黑,你立刻骑上自行车去邻县的油坊联系,争取长期采购,咱就不信,他刘副主任还能断了全天下的油!”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二柱扛着半桶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桶沿上还沾着几滴油星子:“青山哥,我家存了五十斤油,先给公司用!我爹说了,公司好了,咱村里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紧接着,张婶也拎着个大油壶赶来:“我家也有二十斤,不够我再去跟隔壁王大娘借!”
不大一会儿,村民们就陆续找上门来。王大爷扛着油桶,气喘吁吁地进门,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霜;连半大的孩子都拎着小油壶,踮着脚往墙角的大油桶里倒。短短一上午,墙角的油桶就堆得满满当当,足足凑了三百多斤菜籽油,足够公司应急用上十天半月。
李老黑也不负众望,当天下午就骑着自行车从邻县赶了回来,车后座绑着个鼓鼓的布袋,脸上满是喜色:“青山哥,搞定了!邻县油坊的老板听说咱的事,特别痛快就答应供货,价格比公社还便宜两毛,以后咱再也不用看刘副主任的脸色了!”
危机瞬间化解,办公室里的焦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欢声笑语。村民们看着许青山,眼里的拥戴又深了几分——不管刘副主任出什么阴招,许青山总能想出办法化解,跟着他干,心里就是踏实。
而公社的办公室里,刘副主任得知磨盘沟不仅没慌,还找到了新的油源,气得把手里的搪瓷缸“啪”地摔在地上,缸底磕出个豁口,茶水溅了一地。他本想靠断油打垮磨盘沟,让许青山服软,没想到反而让磨盘沟摆脱了对公社的依赖,更让许青山彻底赢得了民心。
夜色渐浓,许青山站在粉条厂门口,看着油炸红薯糕的油锅再次冒起腾腾热气,金黄的油泡滋滋作响,熟悉的甜香顺着晚风飘满整个村子。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透亮——刘副主任的阴招,终究没能挡住磨盘沟前进的脚步。往后的路还会有更多风浪,但只要人心齐,办法总比困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