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号在惯性作用下，无声地滑入火星稀薄的大气层。剧烈的摩擦使得舷窗外泛起灼目的红光，机身发出令人不安的呻吟。山猫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机，规避着地图上标注的险峻峡谷和巨大陨石坑。
吴恕闭目调息，丹药的药力化开，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修复着与那神秘黑色飞船交战留下的暗伤。灵魂深处因强行切换人格而产生的撕裂感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荒诞之力的危险与不可控。他默默回忆着那惊险的一幕，并非庆幸，而是冷静地剖析——若非被逼入绝境，若非那飞船的能量恰好引动了荒诞人格的“食欲”，后果不堪设想。
依赖副人格，终究是歧路。唯有自身境界与心性的提升，才是根本。
“即将抵达目标区域，奥林匹斯山基地旧址上空。”山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紧张，“大气密度不足地球1%，重力约为0.38G，外部温度零下60度，辐射超标…环境极其恶劣。”
吴恕睁开眼，望向舷窗外。锈红色的广袤大地无边无际，巨大的沙丘连绵起伏，狂风卷起亿万年的尘埃，形成遮天蔽日的尘暴。远处，太阳系最高的山脉——奥林匹斯山如同一个巨大的疤痕隆起在地平线上，沉默而荒凉。
无定星晷在他怀中灼热，指针坚定地指向山脉的某处。那股微弱的召唤感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但依旧被一种更庞大的、死寂冰冷的氛围所笼罩。
“降落过程中干扰强烈，无法精确定位信号源具体坐标，只能确定大致区域。”山猫将飞机高度降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原上寻找着陆点，“基地旧址应该就在这片高原下面，大部分设施都被沙尘掩埋了。”
“破晓”号最终在一片背风的巨岩后艰难着陆，起落架深深陷入红色的沙土中。
穿上简易的防护服，吴恕和山猫踏上火星的土地。脚下是松软细腻的沙尘，重力异常带来的轻飘感让人有些不适。狂风呼啸，卷起的沙砾敲打在面罩上噼啪作响，能见度极低。稀薄的大气几乎无法传递声音，四周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氧气存量有限，我们最多只能在外面活动四个小时。”山猫检查着设备，“生命探测器没有反应，周围似乎没有大型生命迹象…但辐射读数有些异常波动，不太像是自然背景辐射。”
吴恕点头，他的灵觉也感知到这片土地弥漫着一种不祥的、冰冷的能量残留，并非浊气，更像是某种…衰竭的能量源或者强烈的怨念沉淀？
他根据无定星晷的指引，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山猫紧随其后，手中的能量探测器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
走出不远，前方沙地上出现了一些扭曲的金属残骸，半埋在沙土中，依稀能看出是旧时代的人类造物。继续前行，更多的遗迹出现——断裂的管道、坍塌的穹顶、锈蚀的机器人残骸…这里显然经历过可怕的灾难，并非简单的废弃。
“看那里！”山猫忽然指向前方。
只见一座几乎被沙尘完全掩埋的巨大金属拱门歪斜地矗立着，上面模糊可见“奥林匹斯前哨站”的字样。拱门之后，是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入口，大部分已被沙石堵塞。
无定星晷的指针正对着那个入口！
“信号源在下面！”山猫激动道，但随即皱眉，“入口被堵死了，而且结构看起来很不稳定，强行开挖可能会引起大面积坍塌。”
吴恕走到入口前，神识仔细探查。入口内部的确充满了坍塌的岩石和金属，但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空间波动。他尝试运转《太玄经》中的“地行”之术，却发现火星的地脉之气极其稀薄且惰性，难以引动。
“跟我来。”吴恕没有选择蛮干。他沿着基地外围残存的墙壁行走，同时将一丝源初之力凝聚于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和岩壁。
源初之力对同源碎片有着天然的感应，同时也能 subtly 感知物质结构的薄弱点和能量流动的痕迹。
很快，他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岩壁前停下。这里的岩层结构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内部似乎有一条极其狭窄的、自然形成的裂缝，而且…隐约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
“这里。”吴恕确定位置，归墟剑出现在手中。他没有大力劈砍，而是将剑尖小心翼翼地点在岩壁几个特定的节点上，蕴含破邪与震荡之力的剑气透入岩层内部。
咔嚓…咔嚓…
细密的碎裂声从内部传来。片刻后，眼前的岩壁悄然塌陷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陈腐、干燥、带着铁锈味的空气从中涌出。
“太好了！”山猫惊喜道，随即用仪器探测洞口内部，“空气质量极差，但暂无已知毒素和辐射异常。通道狭窄，内部情况不明。”
“我先进。”吴恕当先钻入洞口。山猫紧随其后。
通道内部漆黑一片，全靠防护服的头灯照明。脚下是厚厚的积尘，四周是冰冷粗糙的岩壁。通道一路向下，蜿蜒曲折，显然并非人工开凿，而是某种地质构造。
越往深处走，那种死寂冰冷的能量残留感就越发明显。山猫的探测器开始发出轻微的嘀嘀声，显示某种未知的低频能量波动正在增强。
突然，吴恕停下脚步，示意山猫安静。
前方通道转角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两人屏住呼吸，缓缓靠近转角。
头灯的光束扫过，眼前的景象让山猫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转角后的通道内，匍匐着十几具…“东西”！它们依稀保持着人类的轮廓，但身体的大部分已经与破损的防护服、生锈的金属部件甚至火星岩石融合在了一起！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类似岩石的质感，关节处是锈蚀的金属轴承，眼睛的位置则是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破损传感器！
这些“东西”正用它们扭曲变形的、混合了肢体和机械臂的“手”，无意识地、反复地刮擦着地面和墙壁，发出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是…是基地的幸存者？他们…他们异化了？和机械、和火星环境融合了？”山猫声音发颤，眼前的景象比面对妖魔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这是一种缓慢、绝望、与冰冷机械和死寂星球融为一体的异化！
吴恕眼神凝重。这些“融合体”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似乎只剩下了最基本的活动本能，但那种冰冷的、非生非死的状态，却让人不寒而栗。它们似乎并未表现出攻击性，只是沉浸在自己永恒的痛苦循环中。
他尝试用神识接触其中一个融合体，感受到的只有一片空白、混乱和无尽的冰冷绝望，它们的意识早已在漫长的融合过程中彻底崩坏了。
“绕过它们，不要惊动。”吴恕低声道。这些曾是人类的可怜造物，他无意毁灭。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这些沉浸于自我世界的融合体旁边绕过，它们毫无反应。
继续深入，通道开始变得开阔，出现了人工修缮的痕迹。两侧出现了密封门舱，但大多已被暴力破坏或锈死。一些舱室内，可以看到更多类似的融合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凝固在那里，如同恐怖的艺术品。
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无定星晷的灼热感也愈发明显。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基地的主控中心或是能源核心区域。巨大的环形大厅中央，是一个已经停止运转的、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早已熄灭的屏幕和仪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控制台上方，悬浮着的一枚拳头大小、不规则的多面晶体！
那晶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暗蓝色，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芒，正是源初碎片！它所散发的能量，与周围死寂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黑暗中的孤灯。
然而，在这枚碎片的下方，控制台的基座上，却盘踞着一个极其不同寻常的“融合体”。
它比之前看到的任何融合体都要“完整”和“强大”。它大致保持着人形，下半身却与控制台基座完全融合，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管线从基座中伸出，刺入它的背部。它的右臂完全由某种暗金色的、依旧闪烁着微弱电光的金属构成，左臂则保持着干瘪的人体组织，手指如同枯枝。它的头部一半是覆盖着灰尘的头骨，另一半则是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半透明晶体面板！
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抬着头，那只残留的、浑浊的人类眼睛和半边晶体面板上的传感器，正“凝视”着上方悬浮的源初碎片，那只暗金色的金属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触摸，却又被某种力量阻隔，无法真正接触。
从它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赫然达到了魔兵级巅峰，并且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气息——人类的残念、机械的冰冷、火星环境的死寂…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源初碎片吸引而产生的…渴望？
“它…它好像还有点意识？”山猫惊疑不定。
吴恕缓缓上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融合体，或许是当年基地的某位重要人物，在灾难发生时试图接触或保护这枚源初碎片，却发生了可怕的异变，与基地能源核心和控制系统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源初碎片的力量维持着它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不灭，却也让它承受了百年的痛苦与禁锢。
感受到生人的靠近，那融合体猛地转过头！晶体面板上数据流疯狂闪烁，残留的人类眼睛中爆发出混乱的光芒，那只暗金色手臂猛地抬起，掌心裂开，露出一个能量汇聚的炮口！
“警告…入侵者…离开…圣物…”一个断断续续、混合着电子杂音和人类嘶哑声线的声音从它体内传出。
它竟然还能说话！还保留着守护“圣物”的执念！
能量炮口亮起危险的光芒，一股混合了高能射线和诡异侵蚀性能量的攻击瞬间射向吴恕！
这一击的速度和威力，远超外面那些只有本能的融合体！
吴恕早有防备，归墟剑一横，剑身清光流转，轻易挡下了这一击。但他没有立刻反击，而是试图沟通：“我们并非抢夺，只是需要这枚碎片应对更大的危机。或许…我们可以帮你解脱。”
“解…脱？”融合体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晶体面板上的数据流出现瞬间的紊乱，人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被更深的混乱和警惕取代，“不…守护…职责…谎言…都是谎言…吞噬…融合…”
它的逻辑显然已经严重错乱，守护的执念与痛苦带来的疯狂交织在一起。
它再次发动攻击，暗金手臂疯狂挥舞，射出密集的能量射线，同时基座上的能量管线亮起，整个大厅的废弃仪器竟然开始过载、发光，显然它还能调动部分基地残留的能源！
“小心！它在调动整个区域的能量！”山猫惊呼，急忙寻找掩体。
吴恕叹了口气。沟通无效。眼前的存在早已不是人类，只是一个被痛苦执念束缚的可怜躯壳。终结它的痛苦，或许是唯一的慈悲。
他不再犹豫，身形晃动，避开密集的能量射线，归墟剑化作一道暗金流光，直刺而出。目标并非那融合体的核心，而是它与基座连接的那些能量管线！
既然它因能量而存，便断其能量之源！
噗嗤！噗嗤！
归墟剑锋利无匹，轻易斩断了那些粗大的管线！能量液喷溅而出，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呃啊啊啊——！”融合体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气息迅速衰弱。调动起来的基地能量也瞬间失控，到处发生小规模爆炸！
它那只暗金色的手臂无力垂下，残留的人类眼睛看着吴恕，疯狂褪去，竟然闪过一丝…解脱般的清明？
“谢谢…”一个极其微弱的、清晰的人类声音从它口中传出，随即彻底黯淡下去。它庞大的身躯凝固不动，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
大厅内重新恢复死寂，只有偶尔的电火花噼啪作响。
悬浮在上方的源初碎片似乎感应到了守护者的消逝，光芒微微闪烁，然后缓缓落下。
吴恕伸手接住碎片。一股比之前两块更加磅礴、更加清凉的能量瞬间涌入体内，与另外两块碎片产生强烈共鸣！《太玄经》第五重巅峰的壁垒瞬间松动，向着圆满迈进一大步！脑海中关于空间、能量、甚至时间细微层面的感悟骤然增多！
同时，一股残缺的记忆信息流也从碎片中涌入他的意识——那是来自上个纪元“观察者”的片段信息，关于火星基地的建立初衷（作为一个备用的方舟和观测点），关于灾难爆发时（并非浊气直接降临，而是一种针对科技的“逻辑病毒”和能量风暴），关于这位至死守护的指挥官最后的抉择…
信息流中，还夹杂着一幅更加清晰的星图，指向了下一个碎片可能存在的坐标——木星的卫星，“欧罗巴”冰封的海洋之下！
就在吴恕吸收碎片力量和信息的瞬间。
异变再生！
整个地下基地突然开始剧烈震动！比之前能量失控强烈百倍！
“怎么回事？基地要塌了？！”山猫惊呼。
“不…是某种自毁程序被激活了！或者…是惊动了更深层的东西！”吴恕脸色一变，拉住山猫，“快走！”
他们沿着原路急速返回！身后传来连环不断的巨大爆炸声，通道开始大规模坍塌！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那条自然裂缝时。
吴恕猛地感到一股极其阴冷、极其隐蔽的精神意念，如同毒蛇般，试图趁他吸收碎片后心神放松的瞬间，侵入他的意识海！
这意念并非来自基地，而是来自…外部？！是那艘黑色飞船的追踪？还是赵嵩留下的后手？
吴恕闷哼一声，《太玄经》自发运转，源初碎片光芒一闪，瞬间将那阴冷意念震碎驱散！
但就这片刻的耽搁，一块巨大的岩壁轰然塌落，彻底堵死了他们来的的裂缝出口！
“该死！”山猫绝望地看着被彻底封死的出路。
前后皆被堵死，爆炸和坍塌越来越近！
危急关头，吴恕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他回想起刚才吸收碎片时对空间的新感悟，以及荒诞人格那不合常理却有效的力量运用方式。
不能总是依赖副人格救场。
他眼中闪过决然，双手握住归墟剑，将新得到的那块源初碎片的力量与自身第五重巅峰的元气完美融合，不再追求强大的破坏力，而是极致地凝聚、压缩，赋予其一种“界定”、“开辟”的意志！
然后，他对着前方坍塌的、混乱的能量场和岩层，缓缓地、坚定地一剑刺出！
“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前方的岩石和能量乱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中“分开”，硬生生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临时“通道”！通道边缘能量闪烁，仿佛随时都会重新闭合！
“走！”吴恕推了山猫一把。
两人先后冲入临时通道！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彻底坍塌声！
就在他们冲出的下一秒，临时通道骤然闭合！巨大的岩层彻底掩埋了下方的一切。
两人跌倒在火星红色的沙地上，剧烈喘息，心有余悸。
总算逃出来了。
吴恕看着手中新得到的暗蓝色碎片，目光深邃。收获巨大，但危险也远超预期。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宇宙的险恶才刚刚展露一角。
必须尽快彻底吸收碎片力量，突破第五重，达到“三花聚顶”的圆满之境，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欧罗巴…木星…那将是更加遥远、更加未知的险地。
而蓝星之上，赵嵩和荆棘之眼的账，也该清算了。
“我们回去。”吴恕收起碎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