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为之震惊不已的，还有躲在一旁的牧阳。
他完全无法想象，镇远侯府与赤阳汗国在酝酿一个多大的阴谋，而他现在看到的，听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虽然不知道青金玄矿是什么，但他清楚的听到了青玄甲三个字。
这一批青玄甲.......说明对方已经在厉兵秣马，而这一次，他们似乎同样要借助赤阳汗国的力量。牧阳的瞳孔在黑暗中显现出一丝光亮，决定返回奉天一趟。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面前却突然出现一物，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冲了过来。
牧阳眼睛明亮，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分辨，那是一柄长剑。
而这柄剑，他是认识的。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紫袍人的身份。
即跟在澹台西楼身边的那位剑士，紫夷，牧阳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如何暴露的，面对这一剑他也只能抽身后撤，而身后同样站着两人。
手持镔铁棍的中年将军，他就是雁翎关的镇关大将，三品风雷境武修。
一旁的锦衣青年手中一张宝雕弓已经拉了个满月，还未等牧阳做出反应，就听见嗖的一声，利箭离弦破空。
这两人的攻击一前一后，牧阳显然是躲不开的，好在他身上还有追风翼，这件极品元兵的厉害之处，不仅是在他的速度，同样也体现在他的防御力上。
追风翼骤然展开，并在这一瞬间形成一个球形盾牌，将牧阳包裹其中，且利用三人失神的刹那，追风翼振翅而起，与三人拉开距离。
从三人发现牧阳的存在，到出手攻击，时间眨眼而过，只是几人一直没有语言交流，眼尖的牧阳手握玄寂枪，借助追风翼的力量俯瞰着他们。
他开口道：“镇远侯府的长公子、雁翎关的守关大将，还有赤阳汗国的杀手，你们几人站在一起，还真是罕见呐。”
此言一出，就相当于三人和牧阳已经撕破脸皮。而他们也确定了牧阳的身份，甚至都不需要介绍。
可牧阳飞到了天上，他们是不可能将其拿下的。
武如风阴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愤怒，一种无能的愤怒。
他还是开口道：“牧阳，你应该知道的，武院弟子不得干预俗世之事。”
牧阳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但在他眼里这也不重要，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返回奉天，将这件事汇报给景王。
牧阳道：“我知道，但你或许对武院不太了解，绝对不能干涉俗世的是武院内门弟子，而现在我还不是。”
武如风继续引诱道，“你真的不和我们谈谈吗？或许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他很希望牧阳能够落下来，因为他绝不会给对方二次飞行的机会。
牧阳又岂会如他所愿，说了句：“三位，我们后会有期，便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紫夷、武如风、雁翎关守将，三人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焦虑。
还是武如风率先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紫先生，你这就回去，告诉贵国汗王，请他立刻派兵南下，将上成郡置于赤阳汗国的控制之下。”
“明白，那镇远侯在南边此时也要举事吗？”
紫夷心中已有算计，他很清楚武如风这是想把他们赤阳汗国推出来挡刀，但问题是现在的赤阳汗国也没有过多的力量，来帮助武家。
武如风在思虑片刻之后，还是改口了：“这件事先让我问一下父亲，再做决定吧！”
随后又下令道：“将军，你立刻安排，加强上成郡境内的戒备，内紧外松。”
今夜牧阳带给武如风三人的，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得知惊天秘密的牧阳，又何尝不是心中波涛汹涌，只得加快速度，赶回奉天报信。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找失踪的宁棠。
结果宁棠没找到，却无意中打听到这么大的秘密。牧阳紧赶慢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了奉天城外，只不过此时奉天尚未开城。
他想了想，利用灵讯环联系了宁安公公。
两人见面之后，宁安公公.......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怎么回来了？知不知道打搅老年人睡觉是不道德的。”
牧阳也没想到宁安公公会来这么快，看他这表情，就好像是真的没睡醒的样子，便打趣道：“公公晚上不值夜的吗，还有睡觉的时候？”
宁安没好气地道：“你小子这么久了，脾气还是没改，冒冒失失的。今夜是宁暮值班，咱家正好睡个好觉，却被你给打搅了。
你最好有什么大事，不然本座定然饶不了你。”
“行吧，公公，我今天来找你，是真的有大事！”
宁安看着牧阳严肃的表情，以及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便道：“那你先说来听听。”
牧阳靠的近了些，将自己从宁棠出事之后的一系列境遇全部讲了出来。
他也在缓缓观察宁安公公的变化，想要知道朝廷对于此事是否知情，知道多少。
宁安公公微微发黄的手指在浮尘上摩挲着，但脸上的表情很淡然，然而牧阳依旧从他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
那便是朝廷对于这件事是有掌握的，宁安公公也是知情人之一。
牧阳讲完，宁安公公豁然站起，脸上写满了愤怒：“简直岂有此理，没想到北境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公公，您先坐下，这么生气有什么用！”牧阳配合着对方的表演，拉着他坐到凳子上，并为对方斟满了一杯茶水。温热的茶水缓缓上升，似虚似幻。
两人之间的心思也好像这杯茶水一般，看似清澈见底，实际上却始终隔着这样一层热气。
不久，宁安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就转变了语气道：“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你先发现的。”
夜色沉静如水，穿过窗棱便可看见。
但牧阳的心情却已经到了即将爆炸的原点，只不过他依旧想听听宁安的解释，便道：“公公，似乎只是惊讶于我发现了这件事，而不是为这件事本身而感到惊叹？”
本以为宁安会委婉绕圈，却不想他竟直接了当的回了一个字：“是！”
牧阳被这种直接噎住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啪！”这是手中茶杯重重砸在地面，变成碎片的声音，牧阳死死的盯着他。
实际上，在返回奉天城的路上，牧阳便察觉道了其中的情理不通之处，上成郡发生这种大事，就算镇远侯一系有意隐瞒，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泄露。
偏偏朝廷对这件事就像是看不见一样，不闻不问。
那么最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朝廷知道此事，只是没有管，或者说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不能管。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牧阳眼睛有些充血，死死的盯着宁安。
就在宁安公公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灵讯环却同时闪烁起了红色的光，这说明有人在找他们。
宁安公公道：“跟我走吧，有人会给你一个答案。”
牧阳清楚，传讯给二人的，是景王殷崇！
来到景王府，宁安公公照例没有进入玄炉洞天，依旧是牧阳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一次，殷崇召见自己的地方不再是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而是满目通红与灼热感并存的熔岩海上方。
殷崇此刻就坐在一个熔炉旁边，正盯着铁啸小心翼翼的给一条剑胚进行淬火。
妙依走上前道：“殿下，牧阳来了！”
殷崇点点头，对铁啸吩咐道：“大铁头，你小心些，这已经是第十二次淬火了，这剑马上就成了，你可别给我搞坏了。”
“牧阳拜见景王。”牧阳语气平淡，眼神也很干净。
殷崇并不在意牧阳的态度，眼中露出了欣赏的神情，口中道：“二品了，不错，或许你在一年之内便能达到三品，这在别人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牧阳从妙依那里接过轮椅，按在靠背推手上，熟练的推了起来。
殷崇声音平静，说道：“你从北境回来。”
这并非询问，而是陈述事实。这表明殷崇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北境发生的一切。
“是，宁棠在北境出事，我去找她，没有找到！”牧阳同样语气缓和，看不出喜怒哀乐。
“没找到么？”殷崇再问。
牧阳点点头：“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掉下悬崖，但据那些杀手说，山崖下并没有她的尸骨。”
“哦，是这样啊，那想来应该没事，或许是被路过的强者救走了吧！”
牧阳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问道：“是景王救了她？”
殷崇看向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我并未见过她。”
那缕亮光又暗淡了下去，随即牧阳提起了另一个问题：“镇远侯府大公子武如风与赤阳汗国勾结，强征劳役开矿，这件事，景王也知道了？”
毫无疑问，回答他的，是两个字的肯定答案：“知道！”
牧阳停下脚步，或许是因为心中郁结，又或许是因为前方无路，只有不断翻滚的熔岩。
但殷崇的耳朵里，分明传来了牧阳手指指骨摩擦传出的咔嚓声音十分刺耳。
牧阳不解：“朝廷为何对此置若罔闻，陛下不知道？”
殷崇却在此时提起了一句话：“牧阳，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一句话——这盘棋，是我的。”
牧阳双手有些颤抖，但他又将轮椅转了一个方向，问道：“景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你的棋局？”
“怎么，这才刚刚开始，就不适应了？”殷崇反问道，眼中已经没有丝毫感情，但面皮上却挂着笑，与这张脸，这个表情，这个眼神极不相称。
甚至可以说，有些诡异。
然而，牧阳的声音在此时骤然放大，震的整个洞天都好像在颤抖一般：“可他们是大夏的子民，朝廷怎能视若无睹？”
殷崇没有搭理他，而是双手一挥，便将他带到另外一处地方，这里刀山火海，气息透着恐怖。
而在他面前，却是一个巨型的吊桥，在吊桥两端，却呈现出了不一般的景象。
左侧吊桥上只有一个人，正是他的好友宁棠；而右侧吊桥上则是两千边民，他们服装各异，但却都被吊在了吊桥下，同样的宁棠也被反绑在吊桥上。
而在他们下方就是可以瞬间吞噬性命的刀山，火海。
殷崇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去北境是为了找寻宁棠，可又偏偏遇上了被掳掠的边民。
那么现在，我们不如来做一个选择好了。你现在可以上前，救下宁棠，但后果是右边的两千边民全都会掉入这无边火海。又或者，你上前救下这两千边民，然后宁棠死！
两者之间不可同时选择，而你不能替代他们去死。现在，你去选吧，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时间一过，他们都要死。”
“景王，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很显然，他无法做出选择，因为他不能做到两全其美：“我是为了宁棠而来，可她下落不明，为何又要我在他们而这之间做出选择？”
殷崇没有再为难他，说道：“现在的我，的确是在与你开玩笑，但以后你也会面对这样的选择。到那时，你又要如何抉择？”
“你现在来问我朝廷为何不救北境四五千边民，其实就是在问你自己，应该在宁棠与那两千人之间做出何等选择。”
殷崇语气虽然冷酷，但眼神却要柔和许多：“牧阳，你要明白，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三日前，东海海啸，带走了五百人的性命，摧毁了房屋数万；昨日，庭州大风，又有数万百姓受灾害。
哦，对了，南境三镇向朝廷讨要军饷，否则就要夺取地方财富为己用。
你告诉本王，我又该如何抉择？”
牧阳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任由景王一顿输出。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见识有多么浅薄，现在的大夏并不是什么安乐富庶之邦，朝廷没有横征暴敛，能尽力维持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景王还始终没有忘记清理南方三镇，可这个过程中，势必要有所权衡，有所布局。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也是景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吗？牧阳变了脸色，问道：“可就让他们这么猖獗下去吗？”
殷崇忽地倾身向前，玄色蟒纹广袖扫过，带起一阵裹挟着火硝味的凉风：“你是不是想让我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份，既不是青山关的边卒，也不是本王身边的谋士。你是武院的弟子，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牧阳知晓自己现在的位格还是太低，只能看到他眼前的东西。
可执棋者的冷酷也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这些顶级人物，相差还是太远。
“回去吧，北境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理，你现在还不宜插手太多。”殷崇放缓了语气，但终究是下达了逐客令。“对了，出去之前跟妙依说句谢谢，她上次救了你！”
牧阳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殷崇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少年的内心将经历大起大落。不过这也很正常，没有心境上的磨砺，他是不会成长的。
当牧阳经过玄炉洞天的门口时，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妙依。他道：“多谢妙依姑娘出手相助，牧阳感激不尽。”
妙依浅浅一笑：“牧阳，不要怨恨殿下，他有他的苦衷。”
牧阳没有回答，离开了玄炉洞天。而妙依来到殷崇身边：“殿下，你对他可真好。”
“怎么？”殷崇开玩笑道：“我对你们不好吗？”
妙依回答道：“我能感觉出来，殿下对牧阳跟对我们是不一样的。”
“行吧，行吧，你们说是就是，我去看看大铁头弄得怎么样了。”殷崇离开之前，突然回头道：“北境那边，该安排就安排一下，让我们的人也进去，算是对这小子有个交代吧！”
玄炉洞天很快被乒铃乓啷的打铁声掩盖，走出洞天的牧阳却发现宁安公公已经睡着了。也就没有打扰对方，而是直接选择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