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好大的威风啊！”
正在修剪花叶的马魁活像一个农家翁，花白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麻布短衣下是早已佝偻弯曲的脊梁。
背对着牧阳说的出那句话，也是有气无力，似有嘲讽，但牧阳还听出了英雄暮年。
马魁的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可展现在牧阳面前的却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老人。
看来修为被废，确实让他再也难以挺直他的脊梁。
“师兄勿怪，这都是山主的命令。”
牧阳轻飘飘的绕过马魁的开场白，因为他不想和马魁做无谓的争执。
马魁将手中的剪刀轻轻的放在一旁的花圃边，背着双手转过身来，将牧阳好一番打量，这才道：“真不愧是武院新生第一，好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子玉师妹，好久不见！”他也同样给秦子玉打了招呼，说起来，两人也算是同届。
秦子玉在见到马魁的一刹那，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马师兄，没想到你我今日再见，往事历历在目，不过是一年而已，师兄如今.......。”
秦子玉没有说出来的话，被马魁以另外一句话接上了，他折断手中的一根枯枝：“腐朽老木了，是吗？”前者不语，但这的确是秦子玉心中所想。
“师弟，今日你是主角，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师兄我若能解答，绝不隐瞒。”马魁不再纠结枯木是否逢春的惋惜，直接将话题抛给了对面的牧阳。
然而，牧阳却是盯着对方看了很久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期间，风来风去，枯叶落地，浇花的提壶在水桶中荡来荡去，一切在无言中转瞬即逝。
牧阳本以为，他与马魁之间，会有一场口舌之争。
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以他的念力，居然无法闯入对方的记忆深处，这也就意味着，从他踏入这座武道场开始，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掌中。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牧阳的双眼凝聚的玄奥法印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开。
马魁却是浑不在意，视若无睹。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师弟，你我虽然是初次见面，还是不要那么心急，我很愿意和你这样的天才好好谈谈。毕竟昔日的我，又何尝不是今日的你呢。”
牧阳坦然道：“师兄果然是好本事，竟然悄无声息的在云阙山主座下潜伏了这么久。”
仅仅只是三言两语，秦子玉也意识到，牧阳的直觉没有错，马魁不仅有问题，而且还有大问题。她立即起身，准备御空而去，却不料自己就像是被禁锢了一般，被拦在了一道法印之下。
马魁露出笑容，有着三分得意，但却又有七分悲凉：“子玉师妹，不要挣扎了，今天这里会有人活着出去。”
牧阳道：“师姐，稍安勿躁！我们不妨听听他想说什么？”
秦子玉：“这么有把握？”
“反正都是死咯，不妨坐下来聊聊。”牧阳像是完全不在意这回事，十分淡然的说道。
而此时的马魁也道：“还是师弟看的明白，既然你们来了，不妨听听我的故事？”
三人之间的交流几乎透明，牧阳对秦子玉说的话，马魁同样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就是说，马魁，修为一直都在，还是说眼前的马魁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马魁了。
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说出来。
既然如此，牧阳反倒是不着急了，他道：“师兄既然想讲，那师弟自然洗耳恭听。”
马魁眼中流出一抹欣赏之色，把手朝着空中一招，唤来了一张条案，一副茶具。
将一切摆好这之后，才道：“牧阳师弟，我知道你今日敢闯进来，定然也是有底牌的，所以我也不奢望能够逃出去。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日，若是我不愿意，即便是山主亲自来，也需要费点功夫才能闯进来。
然而，只要我不主动暴露，他们是没有办法发现这里的异常的。当然，我若动手，便是你的机会。
只是，你又能否坚持到那帮老家伙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呢？所以，师弟，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作为四品高手的秦子玉，此刻也没有任何动作，她能够察觉到，马魁做的准备很充分。即便是一个五品修士闯了进来，也未必能有太大的作为。这个时候，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师兄，不如我来问你，你现在是人还是妖？”牧阳眼神平静，指节弯曲轻扣桌面。
“人如何？妖又如何？人族和妖族争斗了十多万年，可是谁也没有消灭谁，反倒是让无辜者成了野心家的炮灰，你没有见过北荒边境上尸横遍野的场面，又如何来评判人与妖的好坏？”这接连几声质问，似乎在诉说马魁心中的委屈。
而他的故事，也从此开始。
牧阳望着那双微微泛红的双眼，叹了一口气道：“师兄说的没错，这世间的人与妖，不能一概而论。人有好人，坏人；妖自然也有好坏之分，不以种族论事，唯以善恶辩是非。师兄说我不懂人与妖的好坏，没见过北荒边境上尸横遍野的场面。
可师兄又怎知晓，我没有见过苍茫北风下掩盖的无数平民尸骨，没有经历过外敌屠戮，血流成河。
师兄没有必要跟我在这里微言大义，还是讲讲你自己吧！”
马魁的嘴里发出了阴诡的笑声，整个人的都在不住的颤抖，他抬起头时，灰暗的光线遮挡了他的脸庞，只留下了一双泛着仇恨的双眼。
那是一双极其可怕的眼睛，马魁知道，自己跟这位小师弟的第一次交锋，输了！
但他心有不甘的继续道：“你知道什么，当日我在北荒救下几十口子人，却因一时不慎被妖族擒获，他们日日夜夜的折磨我，羞辱我，挑断了我的筋脉，击碎了我的丹田气海。
我本以为会等来武院的援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一点的消息。”
“你知道吗？妖族的牢狱有一种蛇，他们会一点一点的抽干你的血液，然后在补回蛇妖的血。蛇妖的血是冷的，你不知道那些东西进入你体内之后，你就像一根冰棍一样，除了一丝意识，和死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牧阳和秦子玉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马魁继续道：“十天，半个月，一个月，我仿佛看到了死亡就在眼前，那个时候我唯一的念想便是死，一了百了。”
“可我最后没有死，那些妖血进入我的体内，竟然让我意外的妖化了。”
“他们见我还有利用价值，便想尽办法让我归顺，我也不想的，但是他们抓住了我妹妹，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牧阳，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他几乎是以一种癫狂但又哀求的语气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尤其是最后这一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我可以死！可以为了人族去死，可我的妹妹她不能，不能就这样死去。”
牧阳咽了咽口水，喉咙滚动着：“师兄，那你为何不向武院禀报呢？”
“师弟，你还是太年轻啊！”马魁的手指已经嵌入乌木条案，他歇斯底里的撕裂那方条案，滚烫的茶水洒落一地：“为什么？因为我的妹妹只是一个凡人，她只是我的妹妹，可却并不是武院的妹妹。
武院守卫人族，可人族又数以亿万计呢？我的妹妹，她算什么呀。
在那些老家伙的眼里，我可以救，因为我未来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恢复修为。
这便是我的价值，至于我妹妹，呵呵，生死自有天命！”
秦子玉质问道：“所以你就要配合妖族，袭杀武院的精英弟子。”
“是又如何？”马魁直截了当的说道：“武院救不了我妹妹，我就自己想办法，妹妹是我决不能放弃的亲人，他人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马师兄，我很同情你的经历。所以，对你之后做出的任何选择，我都可以理解。但当你选择背叛武院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是敌人了。我可以同情你，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无论你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你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牧阳起身与马魁拉开距离，继续说道：“我知道，跟你说对错也好，善恶也罢，全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武院没有救你的妹妹，而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马魁却十分轻松的问道：“哦！什么话？”
只见牧阳亮出玄寂枪，眼神坚定如铁，他正在调动全身的筋骨之力，三色火焰骤然迸出，照亮了灰暗的天空。
他缓缓道：“与我为敌者，杀！”
“杀”字出口，牧阳的周身气势猛然拔高，也是在这个时候，牧阳的体内似乎多出了另外一股力量，三色火焰中的赤金色愈发浓烈，其赤红竟然隐约有盖过金色的意思。
牧阳的双眼骤然一紧，全身上下竟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三色纹路。
他，入三品了！
这倒是让在场的另外两人没有想到的事情，马魁瞳孔微缩，轻声道：“不愧是武院炙手可热的天才，竟然在临战之时破境。”
牧阳即便是刚刚破境，可气血之浓郁，内劲之凝练，丝毫不弱于风雷境大成期。
从毛孔中释放出来的气血之力，隐约就要凝成实质，而玄寂枪也在气血之力的灌注下，绽放了他真正的锋芒。
“马魁，你身为武院弟子，却勾结妖族，谋害武院精英弟子。纵然你有千般理由，也难掩你之罪孽。”牧阳向前踏出一步，追风翼直接将他带到了天上，居高临下，仿若神灵对罪恶的审判：“今日，我牧阳便奉恒月山主之命，将你拿下！”
语罢，玄寂枪瞬间便涌出三色火焰，牧阳持枪向马魁杀去。
这一枪，可称为快，因为肉眼只能看到一道流光闪过。
这一枪，亦可称之为猛，因为枪锋裹挟着三色火焰，还引发了阵阵雷鸣。马魁所在的亭子，在枪劲之下被搅了个粉碎。
然而，这一枪在马魁面前，却没有引起半分波澜。
只见他在绚丽的攻击中，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动作，面前便形成了一道罡气护罩，牧阳的攻击全部落在了那道罡气护罩之上。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牧阳这一枪，虽然被这光罩挡住了，但依旧让这道气罩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缝。
再有一两息的时间，这光罩一定会被攻破。
此刻的马魁哪里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眼神凌厉的中三境修士。
他惊讶于牧阳临阵破境，却并未将牧阳放在眼中，但刚刚那一枪，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看来妖族的目标不应该仅仅放在叶青翎身上，牧阳同样值得引起他们的重视。
只见他单手成掌，掌心吞吐着海量的天地元气，紧接着抬手推出。
这一掌来势凶猛，已经不是牧阳可以接下的了。
此时一根红绫从牧阳身后飞出，一化二，二生三，不仅将牧阳给拖了回去，还挡下了马魁的攻击。
秦子玉出手了，此刻的她，才真正展现出了一个四品高手的实力。只见他踏空而立，眼中充满了无穷的战意：“马魁，你我一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