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墨,许靖安持剑立于门侧。
“嗯?”
突然,他眉头微蹙。
“西北三十里,有东西在靠近。”许靖安声音低沉,“速度极快,不是人族修士……更……不像活物。”
姒瑶兜帽微扬,看热闹般轻描淡写道:“看来血隐宗的埋伏不止一波。是冲我们来的,还是被方才那伙人的血腥气引来的?”
“方向正对客栈。”许靖安指尖划过坎水剑鞘,剑身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共七具……不,是八具炼尸。皆有金丹中期以上的实力,为首的,修为接近元婴初期。”
“开门!”
“砰!砰砰……!!!”
话音未落,楼下再次传来急促的撞门声和惊呼,这次还夹杂着掌柜不耐烦的嘟囔和重物被拖行的声音。
“啧,真是没完没了。”姒瑶语气里透出一丝厌烦,“许将军,去处理一下。本宫不想休息时被打扰。”
“遵命。”
许靖安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房内,下一瞬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栈破败的院门之外。
浓雾中,八个高大的黑影正僵硬地一步步逼近。
它们皮肤青黑,布满缝合的痕迹,眼中闪烁着幽绿的魂火,身上穿着残破的血隐宗服饰,显然是被秘法淬炼过的傀儡。
浓烈的腐臭和死气扑面而来,为首那具炼尸尤其高大,几乎触及屋檐,其胸口镶嵌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肉瘤,散发出接近元婴期的威压。
“果然是尸婴秘术……”许靖安心中冷然。
他曾阅宗门秘卷,知晓血隐宗有一门极其阴邪的秘法,需寻肉身陨落的修士元婴,通过极度残忍的折磨令其含恨而亡,再以秘术将其魂魄禁锢于尸身,埋入极阴养尸地,吸收海量阴煞之气与血食,最终炼成这等兼具僵尸强悍体魄与厉鬼怨毒灵智的尸鬼或尸婴。
此物凶戾异常,灵智初开后往往嗜杀成性,甚至反噬其主。
“嗷!”
那高大炼尸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胸腔肉瘤剧烈搏动,一道混杂着血腥与死煞的暗红冲击波猛地轰向许靖安。
“嗡嗡嗡!!!”
同时,它怀中的尸婴猛地抬头,眼中灵光骤然大盛,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叫,化作无形音箭,后发先至!
许靖安面色不变,坎水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是剑格与剑鞘缝隙中流淌出一抹清冷如秋水的剑意。
“镇。”
他口中吐出一字真言。
那无形音箭撞上这层看似淡薄的剑意屏障,竟如冰雪遇阳春,无声无息便消融瓦解。
紧随其后的暗红冲击波轰至,也只是让屏障泛起一丝细微涟漪,便彻底平息。
几乎在化解攻势的同时,许靖安左手并指如剑,凌空虚点。
一道细若发丝的蓝紫色雷芒自他指尖激射而出,瞬间穿透浓雾,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没入那高大炼尸胸口搏动的肉瘤之中。
“呃……”
炼尸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咆哮声戛然而止。
以那肉瘤为中心,极寒之气疯狂蔓延,紫色雷芒裹着冰霜眨眼间覆盖其全身,将其连同那狰狞的表情一同冻结成一具巨大的冰雕。
怀中的尸婴察觉到危机,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急促的嘶叫,猛地挣脱冰冻的怀抱,化作一道紫红色的血影,张牙舞爪地扑向许靖安,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许靖安眼神微冷,这次终于拔剑。
坎水剑只出鞘三寸。
一道弧形的剑光如冷月乍现,清冽迅疾,不偏不倚地斩过那道紫红血影。
“嗤……”
一声轻微如裂帛的声响回荡开来。
尸婴的身影在半空中骤然显现,僵滞不动。
一道细密的冰线自其眉心竖直向下蔓延,瞬间遍布全身。
下一刻,它如同被击碎的琉璃般,悄然崩解,化为无数细小的冰晶粉尘,簌簌飘落,连同其内那点凶戾的灵光也彻底湮灭。
首领被瞬杀,剩余的七具炼尸仿佛失去了核心指令,动作齐齐一滞,眼中幽绿的魂火剧烈摇曳,变得混乱无序。
许靖安并未停顿,剑鞘轻震,七道更细的墨蓝剑丝电射而出,精准地没入每一具炼尸的眉心。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七声闷响,七具炼尸一声未吭,便步了首领后尘,化为僵立的冰雕,随即颓然倒地,摔成一地冰封的碎块。
院外重归死寂,唯有极寒剑气弥漫,将令人作呕的腐臭与死气也净化一空。
许靖安反手归剑入鞘,身影一晃,已回到楼上房内,对姒瑶微一躬身:“殿下,扰攘已除。”
姒瑶似乎从头到尾都未曾关注窗外的战斗,只是指尖轻轻拂过星枢罗盘的光翼,闻言淡淡道:“看来血隐宗是铁了心要阻挠我们。先用长老试探,再派这些污秽之物,既省事,又能拖延时间。”
她抬眸望向西北方向,脸上表情变得冷冽:“他们必然在六翼草附近,布下了更棘手的陷阱。”
“末将必为殿下扫清一切障碍。”许靖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姒瑶轻笑一声,笑声在兜帽下显得有些模糊:“但愿如此。许将军,守好今夜。”
她说完,身影便融入里间休息室的阴影之中,气息随之收敛。
“看来今夜无眠了……”
许靖安依旧立于外间窗前,坎水剑横于膝上,闭目凝神。
夜色如墨,浓雾更沉。
“叮咚……”
子时刚过,坎水剑鞘上的一圈涟漪纹路忽然无声荡开。
许靖安骤然睁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比剑锋更冷。
“不是外面……”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下面。”
“咕咕咕……”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客栈底层传来一声极其短暂急促的惊叫,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旋即又被某种沉闷的拖拽声和含糊的呜咽取代。
之后,便是彻底的寂静。
“哼,看来又有客人来了。”
许靖安起身,无声无息地拉开房门。
走廊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楼梯口悬挂的一盏昏黄油灯,灯焰却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将狭窄的空间映得鬼气森森。
他一步步走向楼梯,脚步轻得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楼梯木质老旧,通常踩上去会吱呀作响,但许靖安拾级而下,却如履平地,未惊起一丝尘埃。
楼下柜台后空无一人,那盏破灯笼歪倒在地上,烛火已熄。
大堂中央,地面上不知何时破开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力从下方强行撞开,露出黑黝黝的一方地下空间。
洞口的泥土呈现紫黑色,残留着湿滑的黏液。
而在洞口旁边,掌柜平日擦拭柜台的那块抹布掉落在地,旁边还有一只被打翻的粗瓷碗,浑浊的水渍洒了一地,尚未完全干涸。
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