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踱步到院内一株破败的寒梅旁边。
“雷灵根修士,修的并非五行生克,而是代天行罚之道!”
“凌霄丹的炼制,引天雷淬藤是凶险,更是窃天机!需在雷霆最盛时,以自身神念为引,将狂暴雷元驯服,凝练,融入藤髓,化毁灭为生发,方能成就那颗蕴含破灭与新生真意的宝丹。”
“此丹,补的是雷灵根修士的天威之契,助其感悟雷霆真意,掌破邪灭魔、涤荡乾坤之能。”
她看着许靖安,折扇“啪”地合拢,那缕紫色电蛇也随之湮灭:“许道友,水灵根湮落丹,难在材料珍稀、火候如履薄冰,尚属人力可及。而这雷灵根凌霄丹……”
她语气忽的凝重,继续说道:“每一步都在与天争锋,非大毅力、大气运、且对雷霆真意有深刻感悟者不可为。你既深谙丹道,当知其中凶险。所求之物,竟需以这两种丹药为引……道友所求之道,怕是比这凌霄丹路,还要艰险百倍吧?”
“道友丹道通达,在下佩服。”
许靖安一拱手,“只是还请甄道友替我保守秘密。”
“呵……许长老,你我不必客气,不过……接下来的半年,我要闭关凝结这枚元婴,盟中一应事务,还请道友多多留意。”
“甄道友放心结婴,些许琐碎事,交给在下便是。”
许靖安向甄慕白投去赞许目光,此刻便是打心底里希望她能顺利结婴。
“寒梅傲雪独立,亦有咏春之姿,想我一介女流,于乱世中浮沉三百载,堪堪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甄慕白望着那株破败的寒梅,眼波流转,感慨万千。
“散修,女修……皆是荆棘满布,甄道友且行且珍惜!”
“多谢许道友宽慰,告辞!”
寒风吹过,卷起甄慕白月白衣袂。
九窍玲珑鼎内的丹液翻滚声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狐兔兔也忘了去捡瓜子,小爪子紧紧攥着,紧张地盯着自家主人。
许靖安手中掐诀,青帝长生体的力量没入那破败寒梅,不过须臾,新生的嫩芽便挤破积雪,开出一树梅花。
“天威浩荡,道阻且长。然……我心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
越往后,冰雪消融,夏虫始鸣。
寒江院的日子在丹炉微光与真元流转中悄然滑过半年。
忽一日,盛夏蝉鸣在正午骤然喑哑。
整座天罗城的上空陡然压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
正在研习丹方的许靖安手上动作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微微一滞。
“这是!这感觉……恰如当年温师伯结婴时一般无二。”
紧接着,风云倒卷,万里晴空被无形的巨力撕开裂缝,七彩霞光如天河倾泻,自九霄垂落,精准地汇聚于甄慕白闭关的洞府之上。
磅礴的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旋涡,疯狂涌入洞府深处,草木无风自动,砂石悬空震颤。
“结婴天兆,降临了。”
许靖安立于院中寒梅之下,仰首望天。
那七彩旋涡中心,隐隐有雷鸣滚动,却非寻常雷霆,而是一种蕴含天地法则的嗡鸣,仿佛苍穹在为新生元婴擂鼓庆贺。
九窍玲珑鼎内的丹液早已凝固,三名女修药人眉心符印光芒急闪,似在传递着惊骇与敬畏。
“元婴修士……又降世了。”
狐兔兔缩在许靖安脚边,绒毛炸起,紫葡萄般的眼珠里映满华彩。
“轰!!!”
一声直透神魂的震鸣从洞府深处传来。
霞光骤然收束,凝成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
光柱中,一个寸许高的玲珑虚影缓缓升起,其容貌与甄慕白一般无二。
眉眼清冷,周身月华流转,却又隐隐透出玄阴真经淬炼出的深邃幽暗。
虚影闭目盘坐,双手结印,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方圆百里的灵气潮汐涨落。
元婴初成,天地共贺。
“成了。”
许靖安的目光紧紧锁在那道元婴虚影之上。
“他日我若凝结四个元婴,那该是何等盛况!”
艳羡之色如细密的藤蔓,悄然攀上他的眼底。
他感受到那股磅礴而圆融的生机,是碎丹凝婴、脱胎换骨后的新生。
这半年来,他与甄慕白以玄阴真经与纯阳三元诀互济双修,对元婴境界的门槛早已不再陌生,但此刻亲眼见证道侣踏过那道天堑,震撼与向往依旧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下意识地内视自身丹田,那颗凝聚着木雷火水四系杂驳灵力的金丹,在元婴天威的映照下,显得如此微渺。
“路艰且长…”
他无声低语,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那艳羡之下,是灼烧般的渴望。
他为甄慕白由衷欣喜,但这份欣喜,亦如一面明镜,映照出他前路更为陡峭的绝壁。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甄慕白的元婴虚影忽然睁开双眼,眸中月华与玄阴之气交织,竟遥遥望向寒江院方向。
一道精纯至极的玄阴真元跨越空间,如清泉般注入许靖安体内。
霎时间,他丹田内沉寂已久的青龙意志仿佛被唤醒,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
杂驳的金丹表面,竟隐隐浮现出细密的青色纹路,一股磅礴的生机与那玄阴真元水乳交融,循环往复。
这是双修功法带来的本源呼应,更是元婴修士对道侣的馈赠与指引。
许靖安身躯微震,眼中的艳羡如冰雪遇阳,缓缓化开,沉淀为一种更为沉静坚韧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将空中那道元婴虚影的每一分道韵深深烙印进识海。
道基深处传来的龙吟与玄阴真元的滋养,让他真切触摸到了那条属于他的艰险之道并非绝路。
霞光渐敛,元婴归窍。
蝉鸣怯怯地重新响起,天罗城上空只余下灵气震荡后的余波,如涟漪般缓缓扩散。
许靖安依旧立于梅下,残破的枝桠在他肩头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摊开手掌,一枚雷纹隐现的紫霄藤种子静静躺在掌心,而另一只手,则虚握着一缕甄慕白残留于空气中的玄阴道韵。
风过庭院,卷起几片药渣与落叶,也卷起了他低不可闻的呢喃。
“钝剑残躯,亦可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