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锻造房的烟筒就冒起了黑沉沉的烟,裹着铁屑味的热气飘出半里地。托尔站在最老的那台铁砧旁,手里攥着块刚烤好的红薯,外皮焦黑,还冒着热气。铁蛋拎着自己的小锤子跑进来时,裤脚还沾着草屑——早上帮阿婆挑水,桶底漏了,蹲在河边补了半天。
“先把红薯吃了,暖暖心。”托尔把红薯塞给铁蛋,粗粝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头。铁蛋的手还冻得发红,接过红薯时差点没拿稳,咬了一口,甜意混着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瞬间驱散了晨寒。他看着托尔面前的铁砧,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凹痕——是托尔年轻时打一把开山斧,一锤子砸偏了留下的,铁蛋小时候总爱摸着那道痕问:“族长爷爷,这是您的‘勋章’不?”
今天是矮人族的锻造大赛,族里的半大孩子都要参加,规则很简单:打一件“有用的东西”,谁的东西最能帮到族人,谁就赢。其他孩子早早就开始磨铁块,有的想打把锋利的短刀,有的要铸个结实的锄头,只有铁蛋还在琢磨——前几天他看到青禾部落的阿婆挑水,桶柄断了,阿婆差点摔在河边;还有鲛族的阿汐,渔网的挂钩总掉,捞上来的鱼又滑回去,急得眼圈红。
“想啥呢?”托尔把一块烧得发红的铁块夹到铁砧上,火星子“噼啪”溅到地上。铁蛋赶紧把红薯皮揣进兜里,拿起自己的小锤子——这是托尔去年给他打的,锤头比其他孩子的小一圈,柄上刻着个小小的“铁”字,还留着个没磨平的小缺口。“我想打个能挂住桶,又能勾渔网的东西。”铁蛋小声说,怕自己的想法太普通,比不过别人的短刀锄头。
托尔没说话,只是把铁块往他面前推了推:“打出来看看。”
铁蛋深吸一口气,举起小锤子。铁块烧得发橙,锤下去时,火星子溅到他手背上,有点疼,他却没缩手——去年学打铁时,托尔说过“手不疼,打不出好东西”。他先把铁块敲成弯弯的钩子形状,一边粗一边细,粗的那头要能牢牢卡在桶柄上,细的那头要能勾住渔网的线。
旁边的孩子们打得热闹,锤子敲铁砧的声音“当当”响,有的孩子嫌铁块不够红,又扔进火里烧;有的打歪了,急得直跺脚。铁蛋却打得慢,每一下都敲在该敲的地方,敲一会儿就停下来,用手指摸一摸钩子的弧度,生怕太尖了勾破渔网,太圆了卡不住桶柄。
中午的时候,托尔给孩子们送水,走到铁蛋身边时,停了停。铁蛋的额头上全是汗,鼻尖沾着点铁屑,手里的钩子已经有了模样——粗头那边被他敲出了两道防滑的纹路,细头那边磨得圆圆的,不会勾破东西。“再加点啥不?”托尔问。铁蛋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颗小铜钉——是上次帮托尔修工具时剩下的,他把铜钉烧红,敲在钩子中间,做成了个小小的活扣,“这样勾渔网时,能卡住线,不会掉。”
下午太阳偏西时,孩子们都把作品摆到了院子里。有的孩子举着亮闪闪的短刀,引得小娃们围着看;有的捧着沉甸甸的锄头,得意地拍了拍锄刃。只有铁蛋的钩子放在角落里,黑黢黢的,不起眼,他站在旁边,手攥着衣角,有点没底气。
托尔挨个儿看作品,看到短刀时,问:“这刀能砍柴不?”孩子愣了愣,说:“能是能,就是刃太尖,怕砍到手。”看到锄头时,问:“阿爷的田埂窄,这锄头能进去不?”孩子也愣了,说:“好像……有点宽。”
轮到铁蛋的钩子时,托尔没问,而是喊了声:“阿婆,阿汐,来试试!”青禾部落的阿婆拎着水桶走过来,铁蛋赶紧跑过去,把钩子粗头卡在桶柄上,阿婆挑着水走了两步,笑着说:“稳!比之前的桶柄结实多了,还不滑手!”阿汐也拿着渔网过来,铁蛋把钩子细头勾住渔网的线,扣上活扣,阿汐试着捞了捞旁边水盆里的小石头,钩子没掉,小石头稳稳地被勾了上来,她高兴得跳起来:“以后再也不怕鱼跑啦!”
族人们都围了过来,看着铁蛋的钩子,七嘴八舌地说:“这东西好啊,又能帮阿婆挑水,又能帮阿汐捞鱼!”“比短刀实用多了,俺家也需要一个!”铁蛋站在中间,脸有点红,却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钩子——虽然不亮,也不威风,却能帮到族人,比什么都强。
托尔拿起钩子,举过头顶,声音洪亮:“今天的 获胜者是铁蛋!”他顿了顿,看着族里的孩子们,“咱们矮人锻造,不是比谁的东西亮,谁的东西沉,是比谁的东西能暖到人心里,能帮族人解决难处——这才是真‘神器’!”
铁蛋接过托尔递回来的钩子,手心攥得紧紧的。他看着托尔手上的老茧,看着铁砧上的凹痕,突然明白,矮人的锻造,不是打铁,是把“心意”敲进铁里,让冰冷的铁,变成能帮人的暖东西。
晚上回家时,铁蛋把钩子挂在自家墙上,旁边是托尔给他打的第一把小锤子。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钩子上,虽然不亮,却透着股踏实的光。他摸了摸钩子上的活扣,心里比什么时候都清楚——以后他要打更多这样的“神器”,帮阿婆挑水,帮阿汐捞鱼,帮族里的人解决难处,就像托尔族长那样,把矮人的“实在”,一代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