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顿时脸色有些发苦。
他们为了避开日军检查站，这一路有多艰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赵坤脸上的客气僵了一瞬，很快又笑了：“为了见纪先生，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倒是纪先生在东北打出一片天地，连安城都拿下来了，实在令人佩服。”
纪平安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两位请坐。”
他笑着请两人落座，对崔天道：“去帮二位上茶。”
崔天应声给赵坤和周默两人都倒了一杯茶，继续退到一边守着。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诡异的安静中，一时谁也没说话。
赵坤皱了皱眉。
看着纪平安慢悠悠逗着怀里的土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他们先把话说透。
心道这人年纪不大，做事却老练得很。
他不先开口，这是等他们先提呢。
不过现在是他们主动找来，谁先提也不是那么重要，先完成任务才是要紧事。
周默目光锐利地落在纪平安身上。
“纪先生有渠道、有魄力，是国之栋梁。眼下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江城被日军围困，城内存粮怕只能支撑一两个月。然面对日军重火力压境，存粮还不是最紧要之事，前线将士武器弹药不足更为要紧，就等着像纪先生这样的有识之士伸出援手。”
纪平安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温茶，没接他们的话茬，反而问：“两位从山城来，我外公和母亲…… 近来还好？”
周默视线忍不住看向纪平安桌面旁放置的兰花木簪。
他们明明带来了苏家的消息，也有信物为证，他为何还要这么问。
是在借着苏府被“监视”的事拒绝他们？
周默一时没开口，一旁的赵坤立刻笑着接话。
“纪先生放心，苏老先生和苏夫人一切安好。山城气候湿润，苏老先生还在院子里种了兰草，苏夫人偶尔跟邻居学做辣豆花，日子还算安稳。只是老先生时常念叨您，说盼着您早日平安回去。”
他刻意顿了顿，眼神里多了点暗示。
“不过山城毕竟是后方，比不得东北凶险，纪先生若能回去，既能尽孝，又能为国家效力，岂不是两全？”
纪平安眼底一冷，心中哼了声。
果然是已经看过了家里给他写的家书。
连母亲今日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不过都将苏府“监控”起来，还胁迫他们给自己写信，私自看了家人给他写的信对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纪平安指尖轻轻敲着缸沿，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轻嘲：“回去？赵先生说笑了。我来东北的首要目的是找我的父亲。你们应该知道，此前他来东北进药材，结果日军一开战就没了消息。现在人还没找到，我怎么能先回去呢？”
他抬眼看向两人，眼神里满是认真地叹息道：“我纪平安虽不是什么大孝子，但父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当儿子的总不能撇下他不管。至于为国效力，在哪不是效力？东北的鬼子不比江城少，安城刚拿下来，百姓还等着安稳日子。我走了，这里的弟兄和百姓怎么办？他们也等着我的物资渠道活命呢。”
赵坤没想到他会用“找父亲”当借口，一时语塞。
周默见状皱了皱语气更直接：“纪先生的孝心我们佩服。但国家大义为重，眼下前线缺枪缺炮缺弹药，纪先生手里的渠道，若是能交给国府统一调度，就能救更多将士、更多百姓。
“委员长下了指示，只要纪先生愿意交出渠道，即刻任命您为兵工署副署长，全权负责武器采购，待遇从优，还能在山城给您置办套宅院，让您同苏老先生和苏夫人一通享天伦之乐。”
这话里的诱惑和施压都藏得明显。
兵工署的职位代表着社会地位，去了山城还可以和家人一同生活，岂不快哉？
可这些的前提都是要他交出渠道，否则家是否能安稳，那就不知道了。
纪平安闻言笑了，即便他是躺靠在藤椅上，看向周默的目光也依旧不弱半分。
“周先生您怕是忘了，我纪平安首先是个商人。我这渠道，是我花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少风险才得到的，交出去给国府‘统一调度’，我图什么？图个副署长的名头？还是图那你们那点薪水？”
他摇晃着藤椅，带着笑意的语气满是不屑。
“我在哪卖军火药品不是赚？在东北我赚得更多也更自由。兵工署副署长听起来风光，可处处受掣肘，哪有我自己做买卖自在？跟你们回去做官？没那兴趣。”
周默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纪先生！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只想着做生意？江城快破了，前线将士在流血，您手里的渠道能救多少人您不清楚吗？”
纪平安回头看他，眼神里的笑意淡了。
“我这渠道在我手里，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你这是想逼我？”
赵坤连忙打圆场笑呵呵地说：“误会误会，我们怎么会想逼您呢？国府是真心想请您回去，不是要夺您的东西，只是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纪平安看着周默和赵坤两个人，语气微凉，冷笑道，“你们莫不是真将我当傻子看了？我若真将渠道交出去了，能不能继续活着都难说，还大局为重，呵。”
赵坤的笑意有些发僵，笑着解释：“还请纪先生相信我们，国民政府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纪平安冷笑：“国民政府到底什么样，我同守卫金陵的将士们死守金陵的那些天里感受得一清二楚。你凭什么让我相信可以随意放弃几十万百姓的政府，不会放弃我呢？”
纪平安抬了抬手，制止赵坤继续再说什么，继续道。
“我知道两位此行的目的，也知道山城方面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我倒向红新军，怕我跟抗联走得太近同你们作对嘛。
“说实话，我跟抗联的生意做得确实不错，抗联的人都很爽快。”
“但我纪平安毕竟是个商人嘛，商人嘴看中的就是利益。我给抗联送物资，也是他们真金白银递到了我的手上，你们若是也想要自然也可以。只要给钱，要什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