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传来皮靴急促地落地声,关东军驻安东宪兵队队长松本大佐急匆匆赶过来。
“田中次长现在在哪?”
龟田医生浑身一抖指了指病房:“在、在里面。”
松本看了眼病房门,显然也闻到了那股腥臭味。
他皱眉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走到田中身边。
看见肩他膀上的烂肉后,松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忍不住吐出来之前跑出来,对着龟田医生就是破口大骂。
“八嘎!田中次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军部饶不了你们!”
龟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垂头颤抖着解释:“大佐阁下,不是我们不想治,而是现在只有盘尼西林能救次长阁下了!可我们医院……实在拿不出来啊。”
松本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
他知道盘尼西林比黄金还贵,关东军医院总共才有五支,现在田中用不到也是没办法。
可他负责安城的安全,田中健二在他的地盘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难辞其咎!
更何况田中背后的人他也得罪不起。
无论如何,这人必须救回来!
“医院没有不会去黑市看看吗?蠢货!”
松本拽起龟田的白大褂,双眼血红。
“不管花多少钱,务必将次长阁下给救回来,听懂了吗!”
“哈依!”
鸭绿江码头的风裹着寒冷的水汽,吹得人脖子恨不得缩进脖腔里。
老冯蹲在鱼摊前,抽着旱烟盯着面前冻硬的鲇鱼等着顾客上门。
两个穿藏青色便衣的伪军在货栈间转悠,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揣着不少钱。
“你这鱼咋卖?”
其中一个脸上有条疤痕的路过老冯的摊子,随意踢了踢鱼摊。
老冯抬眼看了看他一眼,慢悠悠地磕了磕烟袋:“论条不卖,论斤称,十块伪满票子一斤,爱买不买。”
两个人显然也不是诚心来买鱼的,对老冯爱搭不理的语气也不在意。
刀疤脸旁边的矮瘦子凑近老冯,压低声音询问:“知道这附近谁有盘尼西林吗?”
老冯不由眯了眯,随意拿起条冻秋刀鱼在手里掂量:“盘尼西林?那玩意儿比龙肝还金贵,你们买得起?”
“你这是看不起我?”刀疤脸冷下脸,盯着老冯语气不善。
老冯瞥了他们一眼。
财力?一条鬼子走狗有个屁的财力!
还不是拿着鬼子的钱过来作威作福。
但鬼子的钱也都是从他们这里抢过去的!
呸!
老冯敲了敲手里的烟锅,嗤笑道:“看不起又如何?实话告诉你,盘尼西林老头子我就有,你们怕是买不起。”
刀疤脸冷哼:“少废话,你有多少我们都要了。要是藏着掖着,别怪我们把你这鱼摊掀了,让你在这混不下去!”
老冯慢悠悠地重新点上烟锅抽了口,“让我混不下去?行啊。不过盘尼西林你们也别想要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面前那俩狗汉奸,自顾自地低头继续看着他的鱼。
矮瘦子拉住刀疤脸,低声骂了他一句:“别冲动,大佐阁下还在等着药,耽误了大佐的事,我们俩谁都担不起责任。”
斥责了刀疤脸,矮瘦子对老冯露出笑脸,客气问:“不知你这边要多少钱?”
老冯慢悠悠伸出五根手指,“一支药,五条大黄鱼。”
“什么玩意?!”
五条大黄鱼可是五十两黄金!够买一船鸦片了!
这下就连矮瘦子都觉得老冯是疯了,故意在拿他们开玩笑。
老冯不耐烦地摆摆手:“嫌贵?那你们走吧。”
“三条!三条大黄鱼我们就买了!”矮瘦子讨价还价。
“不要给脸不要脸,以后还想不想在安城生活了?”刀疤脸怒目威胁。
老冯蹲在地上眼皮都没抬,“昨儿有个银行行长的家眷找过来,也是五条大黄鱼一支拿了三支走,说今天还要来。你们不要有得是人要。快走,别耽误老头子做生意。”
矮瘦子和刀疤脸说了半天,可老冯就是油盐不进。
刀疤脸指着他的鼻子骂:“老东西,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话没说完手就被矮瘦子按住。
“五条大黄鱼就五条,你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老冯眼皮微抬说:“三十支,先见到金子,不见钱不给货。”
矮瘦子点点头对刀疤脸小声说了什么,刀疤脸哼了声转身离开,半个小时后两个人抬了一个小箱子回来,放在了鱼摊上。
小小的箱子却沉得把木板都压弯了。
老冯掀开看了眼,仔仔细细检查过里面的数量都对,这才扣上盖子,对另一边卖布鞋的人使了个眼色站起身。
“跟我来吧。”
老冯带着那两个日本浪人离开,将黄金箱子就这么丢在鱼摊。
他刚走,隔壁卖布鞋的男人立刻起身。
猴三快速走到鱼摊前,用布条将装满黄金的木箱子缠好背在身上,快速离开了黑市。
*
日军在东北推行“集团部落”,将百姓迁到四周挖有壕沟、架设电网的 “忠魂村”好方便他们集中看管,阻止百姓同抗联的人接触为他们提供补给。
等纪平安带着队伍大摇大摆到了老憨和陈铁峰的老家桦木甸子时,这边只剩下一片废墟。
风卷着碎雪从空荡荡的歪斜窗棂里钻出来,又钻回去。
村口的老榆树被拦腰砍断,树干上用日文喷着“匪民分离”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纪平安摸了摸树皮上的刀痕,指腹沾上点冻裂的木屑。
“给老憨葬在哪里?”
纪平安放开手站好,看向看着周围目光悲痛的陈铁峰。
“就葬在北坡的松树下吧。”
陈铁峰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他爹娘也都在那边。”
纪平安点点头,向北坡过去。
天寒地冻,土异常难挖。
纪平安却没有假手他人,亲自一下一下,挖了三天才给老憨挖了一块墓地出来,手掌心磨得全是血泡。
这期间他从军需商城里买了混凝土,做了个模子给他做了块墓碑。
可惜墓碑上他只敢写上“刘德山之墓,民国二十六年冬月立”两行字。
等墓地挖好,纪平安将老憨小心放在墓穴里填上土。
将墓碑立好,坐在墓碑旁看着废弃的村子沉默许久才愧疚着轻声道:
“抱歉啊老憨,现在没办法在墓碑上表明你的身份,等胜利后,我重新给你做个家,保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名抗战英雄,你千万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