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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然哼了一声说:“眼下是这个案子要紧,可之后呢?你想着将功补过?但胆子着实是太大了些,魏卓一再嘱咐咱们:今夕不比往日。你是听不懂?”

魏世站直身子,看着那间灯火通明的正房,轻声说:“这才是我。若是变了,便会变了。”

魏然皱了皱眉,竟是轻轻点了点头。

魏世突然低声问:“你为何要告诉那姑娘你的身份?”

魏然说:“早晚得知道。”

“哼!镖局,只这一点就够呛!”

魏然没说话。

魏世又低声问:“这次你将哪位大人说成你家二舅了?”

“我自己都记不清,他们信就行。”

“我这是出人命了,家里有人在高位是没用了,只能亮明身份了。”

“皇上……肯定知道了。”

魏世伸了个懒腰,说:“反正现下还没收到旨意,一顿板子是逃不过的,但若是最终没有查明……你想着常去牢中看看我。”

“有她在,理应能查明。”

“她懂建桥?”

“应该不懂,但她知道举一反三,有她在,你我都省得动脑子了。”

“一个姑娘家家的,摆弄尸体,你也不嫌……膈应。”

魏然起身看向魏世:“既然你膈应,我即刻叫她离开。”

“别别别!开个玩笑,你还真急。”

魏然重新看向正房门口,问:“这宅子你找谁借的?你就不怕人家嫌膈应?”

魏世哈哈大笑两声,又低声说:“这可是魏卓私下买的宅子,你回去后可别跟他说。”

……

那边徐亮和苏伯还在‘劝说’阿水,阿水本想着吐一吐再进去,可院子里也有那股子臭味,她站直了做一个深呼吸,便又开始弯腰吐起来,徐亮和苏伯便也有了喋喋不休的废话。

三个人都很认真,阿水吐的认真,徐亮和苏伯说的认真,突然传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且只两声便停了,三人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朝魏然这边瞧来。

这么一来阿水反而不吐了,她擦了擦嘴,戴好面巾,直接进了屋。

阿水想的是,她会害怕,李昭也应是怕的,那她无论如何都应该护在李昭身边,往日验尸大多在白天,且有仵作或者衙役陪同,这次不仅是在夜里,还是那么多具令人作呕的尸体……她理应陪在李昭身边。

可当阿水刚进屋,李昭已经朝外走了。

裴空忍着,一直忍到跟着李昭出来,才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阿水看着裴空,嘟囔道:“也算不枉她这十八年的惦念。”

魏然见李昭走出来,迅速的冲了过去,魏世挑了挑眉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案子。”

李昭摘下面巾手套,指了指院外,魏然直接调头,还不忘嘱咐魏世:“准备净手的水和漱口的茶。”

……

李昭是在魏世准备好吃羊汤锅子的房间里歇息了一下,才看向魏世开口说:

“我现在需要知道几件事,一是当日几人去桥上查验是大雨开始下了,雷声滚滚已经听到了,还是去了才开始下的?二是我记得是死了两名工部吏员,为何是工部的吏员陪着工匠去查验而不是天工司的人?三是这两名工部吏员是来自洛京城还是为了赶工期,从别的衙门口调任过来的?”

魏世已经吃了一半了,一桌子也就他和苏伯,徐亮在吃。

听到李昭的问题,魏世抹了一下嘴问:“都烂成那样了,还能看出工部吏员哪不对?其实吧,若是妥善保管,尸体不至于烂成那样,那个孙知府狗屁不懂,偏要说‘雷打之地,三日不近。’还请了个道士,说是‘雷炁入地,需黑狗血画卦镇之。’这么折腾一通可就行了,再将尸体运回来那还能有样?好在是天儿不热啊,再加上我来的还算及时,我听说也是天工司司正拦着,不然这几人都拉走埋了。”

“你倒是没少说,但她问的三个问题,你一个没答。”魏然慢悠悠的夹着菜往嘴里放,抽空说了这么一句。

“这么说吧,我现下都不知道我问出来的话是真是假,但当日肯定是下了暴雨,比想象的大,他们本就因为下雨停工一日,所以我推断,他们是眼见那大雨下的不像话了,工部的两名吏员不知道怎就担心起未完工的新桥,带着几个工匠……”

“是工部的吏员去找的工匠一同前往新桥?”李昭追问。

“我的人一个个问的工匠,他们原本就住在城外工地旁不远处,都是临时搭建的木屋……”

“工部吏员住何处?天工司的人呢?”

“只工部主事住在城里,工部是监造,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需核查账目,核对工时,用料,进度这些,留在城外的就那么两个吏员,还都是文职,天工司可是上下都住在城外,辛苦的很,但当日天工司的人觉着没必要去查验,查验出什么也无法整修,等雨停了,至少是雨小一些再去便可,咱不知道工部那俩人怎就那般担忧,非要去看看,这俩人原本不是工部的,是从府衙吏员中调过来的,我为啥要杀那工部主事?我是不懂验尸,可我能找到信得过的仵作,我信不过府衙的仵作,但他偏要拦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嘛……”

“工部主事拦着?”

“何止拦着!顶着工部名头的拢共就他们仨,还死了俩,就剩他一人,他还跟我梗着脖子,你们说尸体归得着他管吗?不让我带走尸体,我想着查查这二人的出处,他们是本地人,或许有些仇怨,哪怕是跟老天爷的仇怨,是吧,咱也算是找到了一条路,孙知府没拦着,他跑出来狂吠,以为我不敢对他如何……”

“事后你可有查证这二人是否有仇家?”魏然打断魏世问。

“仇家谈不上,一屁股债倒是真的,这二人喜欢赌钱,平日里没事了,还拉着累了一天的工匠赌钱,工匠们对他们俩非常之厌烦,属于是输不起那种的,还喜欢借钱,借了钱还喜欢不还,我觉着孙知府也是有意将二人拨给工部,衙门里的人对他们也是厌弃的很。”

李昭皱眉问:“若果真如此,工部主事为何要拦着你查他们?”

“我哪知道!一开始我以为这个主事是怕担责,你想啊,没必要去桥上看,他的人非要带人去看,那新桥不管是不是真的被雷劈断的,至少他上报的时候是这么写的,你说是不是自己打自己脸?若是雷劈的,我要查那二人,他拦什么呢?说不通啊!所以我觉着那二人身上必定还有别的事,才非要将他们的尸体抢过来,他们没想到我会抢尸体,不然早便埋了!”

李昭打量了一下魏世,她觉着这个人看着鲁莽,实则心细如发,可转头一想,能混到皇上身边且活到现在,哪个能小瞧了?

魏然用筷子指了指李昭面前的碗筷,说:“先吃饭,不急。”

裴空看着苏伯闷头使劲吃,低声问阿水:“他咋吃的下?”

“急!”魏世一嗓子,将阿水想要说的话震了回去。

魏世急吼吼的说:“谁说不急?后日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便要提着脑袋去见那知府……”

“也是一景,或可流传百年。”魏然淡然的说。

徐亮低声与苏伯道:“那可不止百年,谁见过没有脑袋的拎着脑袋走在路上。”

“后日便让你们开开眼!”魏世一嗓子,魏然直接撂下筷子。

李昭轻咳了一声说:“死者中有一人面色发黑,睁着眼,眼白相当醒目,口中的牙完整的没几颗,嘴角还留有金液,上半身全是被烧焦的痕迹,他腰上有变形的铁质腰牌,我想着应该是工部吏员,工匠不会有铁质腰牌,且我在他口中焦黑的舌根处找到少许铜……”

李昭说着看向裴空,裴空从腰间掏出一个帕子,打开递给魏世,魏世接过去与魏然头碰头的仔细看着帕子上边,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片刻后魏然说:“是铜钱。”

李昭点头说:“我也觉着是,而后我在这名死者的鞋子底部发现了铁掌,又不是马,怎会在鞋底装了铁掌?”

“这东西我确实没发现……”魏世指了指帕子:“但你说的变形的腰牌和铁掌我都看到了,我问过府衙仵作,仵作说是天雷灌身,将这些铁器都融了,他靴子原本是铁钉的,这靴子可不是工部的,府衙的一些捕快便是穿这种靴子,能抓地,不容易摔倒,我问过了,他们二人虽曾是府衙吏员,但最喜占点便宜,有捕快不要的靴子他们也会讨要来,总比草鞋好些,当日只一人穿了这样的鞋。”

李昭轻轻‘哦’了一声说:

“他嘴里含有铜钱,腰上挂着块铁牌,脚底下还带着铁钉,仵作说天雷灌身,此人是被雷劈死无疑,但他口中为何会有铜钱?柳师父教过我:雨水连成片时,雷落地会‘爬’,需要些时间才可消除。但桥上会不会有积水?没有积水是不是湿木也会方便雷爬?其他人会不会也多少被连累了?你们都见过被雷劈的树吧?那力道,劈死一个人不足为奇,可其他死者的尸体比他还严重,我便有些想不通了。”

李昭顿了一下又说:

“还有一点想不通,雷火是相通的,因雷火而烧毁的房屋年年都有,可一下劈死烧死这么多人……且其他人很难断定是雷劈死的,还是砸死的,或者是淹死的,甚至有人少了胳膊,少了腿……他们在江中泡了多久被捞上来的?府衙的人会说实话吗?眼下尸体腐败的太过严重,除了留在桥上的那人,别的我都没把握,但有一点……”

魏世一拍桌子,站起身掷地有声的说:“为何这人留在了桥上!”

“对!”李昭重重点头。

魏然却淡淡的说:“无人能证明这个一身铁器的人,站在新桥断裂之处,而其他人偏就都站在外侧,待他将雷引到桥上,桥便断裂并起火,而后一大段桥体跌落江中,将这些人全部带了下去……”

“若是整段跌落江中,理应能捞上来整段的桥体,可孙知府说,他命人打捞时,尽是些断木碎枝。”魏世严肃起来:“为何偏是那人确实留在了桥上,而其他人都是从河里捞上来的,这也是那位工部主事笃定说是雷劈的原因。”

“就是说,先前他们是知道桥上这个人被雷劈死的,进而说新桥塌了便是因为雷劈。”

“对,只不过他们没有发现这东西。”魏世指了指那小小的一块铜钱:“我会被派来,是因为洛京城在修建祭天殿,紧挨着皇宫,这里出事了,为了以防万一,总要整明白些,那些上报的文书我是不信的,若是查明只是天灾,我愿一命抵一命,但为何江中没有整段的桥体?那么重,晚个三两日能冲到哪去?那几具尸体是当日便打捞上来的吗?知县为何三日不让靠近?天工司司正为何在我到那日身亡?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杀了那个工部主事?”

李昭本还顺着魏世的话仔细思量着,哪里能想到魏世最后又回到杀工部主事这事儿上,一下子刚刚想出来的问题都不见了,李昭看着魏世,眨了眨眼,眼神中充满迷茫……

好在魏然扭头看向李昭问:“天工司司正可是自尽而亡?”

李昭赶紧摇头说:“是被勒死的,仵作肯定能看出来,勒死司正的那根绳子在司正后脖颈有痕迹留下,上吊而亡则不会有,且司正一身里衣,应是就寝之后被杀,当然也可能是凶手帮着换衣,那也能说明凶犯是极易近身之人,司正的死因……仵作一眼便会看出。”

“你们看,又是谎话!我能不杀吗?那时候府衙中人可是跟工部主事站在一起,我是一个人对付他们那么多人,不杀的话,这些尸体怎会留到今日?”

魏然纳闷的问:“你觉着他们中的谁有机会与皇上私下里替你说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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