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么样?打得还顺利吗?”周辰边走边问,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
“不怎么顺利,滇军主力围困住了贵阳,但守军抵抗顽强,一时之间强攻不下,目前只能先切断了他们的对外粮道。看样子,想要攻克贵阳,还需要一段时间,陷入了僵持。”
“川军那边,一开始进展倒是很快,趁对方部署未稳,高歌猛进了一阵子。
但后来就被薛岳抓住机会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被歼灭了一个主力旅。
吃了这个亏之后,川军后面动起手来就有些缩手缩脚,攻势迟缓了许多。”
“桂军倒是没吃什么大亏,他们准备最充分,战术也最灵活。
但是卫立煌用兵老辣,依托湘江流域的有利地形节节抵抗,撤退有序,消耗桂军的锐气和补给。
看来桂军要按计划打到长沙城下,还需要不短的时间,没那么容易。”
周辰听完,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只是淡淡评价道:“意料之中。国民党在南边毕竟经营多年,底子还是有一些的。薛岳善攻,卫立煌善守,都不是易与之辈。让他们先耗着吧。”
他转而问道,“我们这边,淮海战场是个什么情况?”
“宿县那边,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暂时还没能分出决定性胜负。现在关键点,就看周浑元的三十六军能不能及时突破阻击,抵达战场了。”
“呵呵,他到不了的。看着就几十公里的路程,在我们的空军持续打击和地面部队层层阻击下,那就是天堑!
宿县这边大局已定,现在的问题不是赢不赢,而是怎么赢,能赢多少,能把俞济时这块肥肉吃下多少的问题。”
周辰紧接着追问,“徐州呢?何应钦有什么动静?”
“徐州的国军主力依旧缩在城里,他们依靠坚固的城防工事,倒是挡住了我们三十八军几次试探性的攻击。
但是他们明显缺乏主动进攻的精神,只是在被动防御,不敢出城与我们进行野战。”
周辰冷哼一声:“看来得想个法子,把他们从那个乌龟壳里逼出来才行。
他们要是铁了心当缩头乌龟,就凭徐州城里囤积的物资和那些重炮,我们要硬啃下来,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小。”
他想起另一个目标,“关麟征怎么样了?还在碾庄死撑吗?”
方静回答道:“碾庄的国军前天试图趁着我们三十八军部分兵力被调离牵制徐州的时机,组织了一次突围。
但关麟征明显小瞧了咱们留守部队和民兵的实力,结果突围部队被我们的民兵部队硬生生给按了回去。
据可靠情报,他们现在已经彻底断粮了,军心涣散。看样子,其部队彻底瓦解投降,也就是这三两天之内的事情了。”
周辰停下脚步,望着璀璨的星空,目光深邃:“嗯,碾庄一解决,我们就能腾出更多手来,好好‘招待’一下徐州城里的何部长了。”
同一片星空之下,有人为了强身健体、迎接宾客,悠哉游哉地在跑道上挥汗如雨;
也有人在深沉的夜色里,为了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搏命,而在崎岖的道路上亡命狂奔。
这,便是乱世之中,截然不同却又同时上演的人生轨迹。
凌晨时分,周浑元及其指挥部人员夹杂在行军的队伍中,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道路向前赶,企图尽快脱离与红军的接触区域。
队伍里弥漫着疲惫与不安,士兵们大多垂着头,机械地迈着步子。
突然,前方远处传来了爆豆般的枪声,间或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周浑元猛地勒住马缰,侧耳倾听,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哪里打枪?是不是……听岔了?或许是后方追兵弄出的动静?”
他心存侥幸,希望这只是后卫部队与红军小股骚扰部队的交火。
然而,仔细辨认后,那枪声的密度和来源方向,明确无误地指向前方!
周浑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接连的坏消息,让他心态不稳,失声叫道:“糟了!前面!前面有埋伏!”
他这一声惊呼,如同在油锅里泼进了冷水,让随行的一众参谋和高级军官们顿时炸开了锅。
众人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有人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的配枪,有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透出绝望,现场一片如丧考妣的慌乱景象。
“这……这怎么可能?”
“红军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完了,被包围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从队伍前方狂奔而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军座!不好了!先锋团……先锋团在前面和敌人交上火了!敌人火力不弱,具体情况不明,不清楚是小股游击队还是……”
“放屁!”不等传令兵说完,一旁的参谋长就厉声打断,“这周边怎么可能还有红军的主力部队?他们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周浑元此刻反而冷静了一些,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嘲:“怎么没有?别忘了,在大泽乡像钉子一样挡住我们去路的那支红军!他们……他们肯定是绕到我们前面来了!”
他长叹一声,带着英雄末路般的感慨,“真没想到啊,我周浑元终日打雁,今天却被雁啄了眼!竟然……竟然栽在一个无名小辈手中!”
参谋长见周浑元语气消沉,急忙劝慰:“军座!您是我们全军的主心骨!值此危难之际,您万万不可气馁啊!”
周浑元闻言,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强行振作精神,大喝一声:“地图!”
身旁一名机灵的卫士立刻从背后的图囊里抽出行军地图,旁边几名参谋也迅速围拢过来,好几支手电筒同时亮起,光束聚焦在摊开的地图上。
周浑元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目光死死盯着他们当前所在位置以及周边的村落、地形。
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他的手指猛地停在了一个叫做“双堆集”的小村落上。
“跑是跑不掉了!就咱们耽误这一会儿功夫,后面的红军追兵恐怕都能撵上两三里地了!不能继续在野外被动挨打!全军转向,直奔双堆集,依托村落,死守待援!”
参谋长看着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点,忧心忡忡:“军座,双堆集……这只是一个小村子,无险可守啊!”
“无险可守也得守!那也总好过在旷野上被红军当活靶子打!
村子里的河流、房屋、沟渠,多少能给我们提供一点缓冲和掩护!
我就不信,他们红军真是铁打的,长途奔袭过来,又连夜作战,还能有那副好牙口,一口气把我们硬啃下来!
只要我们能钉在那里,固镇的李默庵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猛地转头,对通讯参谋吼道:“马上!立刻给固镇的李默庵发报!就跟他说……”
周浑元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我周浑元和他相交多年,今日陷入绝境,他若念旧情,就火速发兵来救!
他若是坐视不理,按兵不动……那就别怪我周浑元不讲情面!
老子转头就带着三十六军投了红军,到时候,老子亲自带路,第一个就去搞死他李默庵!把原话发过去!”
这道有些歇斯底里的电文,就像是在粪坑里面丢下了一颗炸弹,那效果简直是不同凡响。
如果李默庵没有经历过赣北战役的打击,被迫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板凳,极大的耽误了在军中的发展。
又或者此前北上攻击宿县的时候能够谨慎一些,没有被方步舟一通血虐,差点打出心理阴影。
就凭在固镇的两三个杂牌师,虽然装备差了一点,但要是行动迅速,能赶在红军总攻之前抵达战场。
里应外合之下,周浑元还真有几分希望打出绝地反击。
毕竟哪怕是现在三十六军已经开始出现了逃兵,建制也有些散乱,但红军的追击部队其实更加不堪。
一路长途行军下来,掉队者比比皆是。
尤其是那些皖北本地新入伍的士兵,他们普遍的训练时长不到一年。
在老兵的带领下,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他们都能发挥出不俗的战斗力。
但运动战和追击战明显是他们的短板,尤其是极度考验意志的极限行军,一般的国军精锐都适应不了这种节奏,更别说这群新兵了。
更严重的是,一线作战部队与指挥层开始脱节,这其实是很致命的破绽。
但这个破绽,别说周浑元看不到。
易地而处,就算是白崇禧、傅作义、薛岳这些百战名将,深夜里遭到敌军追击,也难免紧张惶恐。
别说观察敌人的破绽了,他们甚至都不敢想,居然有人敢把追击战玩的这么肆无忌惮,这么丧心病狂。
就好像吃准了敌人绝对不敢发起反击一样。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哪怕是已经两年未曾交手了,朱玉阶也吃准了周浑元的反应。
而周浑元也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反击。
而是指挥着惊魂未定的部队,改变方向,朝着双堆集仓促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