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顶,月乘风负手而立,衣袂在猎猎山风中飘动,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他双眸开阖间,神光内蕴,周身气息圆融流转,与周遭的冰崖雪雾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长时间的潜心参悟,已让他对北冥神功的“海纳”与小无相功的“无迹”理解至深,甚至开始以这两大绝学为根基,逆向推演、尝试融合那霸道诡异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中关于精气神三元转化的核心精义。一条模糊却真实存在的、通往那传说中的《逍遥御风》之境的路径,正在他心间缓缓铺陈开来。
然而,他的心神并未完全沉溺于武学的玄奥世界。灵鹫宫遍布天下的耳目,依旧将江湖的波澜及时传递到他手中。
乔峰已认祖归宗,改名萧峰,其契丹身世大白于天下。虽因月乘风当初在杏子林的仗义执言,丐帮内部对其评价并非全然唾弃,更有部分弟子感念其往日恩义,但“非我族类”的偏见与三十年前的血案,依旧让他不容于中原武林,如今行踪成谜,似在孤身追查雁门关旧事的真相。
而丐帮在新任帮主庄聚贤(游坦之)的统领下,凭借其诡异莫测的毒功与陡然增长的深厚内力,声势竟一时无两,隐隐有与武林泰山北斗少林派分庭抗礼之势。近期风声鹤唳,种种迹象表明,这位来历蹊跷的庄帮主,似乎有意挟星宿派残余势力(丁春秋虽被月乘风惊走,但其部分党羽被游坦之收服)之威,亲上少室山,向少林“讨还公道”,一场席卷武林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
月乘风关注的,并非萧峰与中原的恩怨情仇,也非游坦之与少林孰是孰非。他凭借穿越者的先知与灵鹫宫精准的情报,捕捉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庄聚贤内力暴涨的根源,极可能与他意外得到的一部梵文经书有关,而那部经书,九成便是少林寺失落的镇寺之宝《易筋经》!更让他心动的是,他知道游坦之正是在《易筋经》中,发现了隐藏其中的《摩伽陀国欲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简称神足经),方才脱胎换骨。
《易筋经》固本培元,《洗髓经》(此经亦在少林,更为隐秘)脱胎换骨,再加上这意外之喜《神足经》!这三部佛门至高宝典,无疑对他推演《逍遥御风》,以及从根本上解决童姥因功法缺陷而导致的“返老还童”之厄,有着无可估量的借鉴价值!这已不仅仅是武学的追求,更是关乎他内心深处那份难以言喻的牵挂。
机会就在眼前!少室山即将大乱,正是趁乱取利,谋取经书的绝佳时机!
但月乘风并未被贪念蒙蔽心智。他深知少林千年古刹,底蕴深厚,藏龙卧虎,尤其是那位连童姥当年提及都讳莫如深、隐居藏经阁的扫地老僧,其实力堪称深不可测。此行凶险异常,单凭他一人,纵使功力大进,也难言必胜,更别提在乱局中确保经书到手。
思虑再三,一个大胆而必要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童姥清修的冰殿。
殿内寒气依旧,童姥盘坐于寒玉床上,正在进行日常的调息。感受到月乘风熟悉的气息靠近,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清澈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绝对冰冷,甚至在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柔和。对于月乘风如今的频繁打扰,她似乎已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某种习惯,乃至……一丝隐秘的期待?
“何事?”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冰殿中回荡,依旧清脆,却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月乘风没有迂回,径直道明来意,语气沉稳:“姥姥,少林寺将有巨变。庄聚贤携星宿派余孽,不日将上少林寻衅。萧峰大概率也会现身,三十年前的旧怨恐将一并爆发。”
童姥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惯有的睥睨:“江湖风波,起起落落,与灵鹫宫何干?”
“原本无关。”月乘风话锋一转,目光灼灼,“但乘风得到密报,少林《易筋经》已流落在外,现就在那庄聚贤手中。而且,此经内似乎还隐藏着一部更为玄妙的《神足经》。”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无比的郑重:“《易筋》、《洗髓》二经,乃佛门无上宝典,或有易经洗髓、重塑根基之神效。那《神足经》既能令人短期内功力暴增,其理亦必非凡。这三部经文,或许对推演《逍遥御风》至高境界,乃至……从根本上化解您功法反噬之困,打破‘返老还童’的桎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最后一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锁住童姥。
关乎自身根本大道,甚至可能是摆脱数十年宿命轮回的希望,童姥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周身气息都微微波动了一下:“你是想……”
“乘风欲往少室山一行,见机行事,务必设法将这三部经文入手。”月乘风斩钉截铁,随即语气转为恳切,“然少林水深,尤以藏经阁为甚,恐有不出世的神僧隐匿,修为深不可测。为策万全,确保经文必得,乘风恳请姥姥……与我同往。”
他凝视着童姥那双看似稚嫩、却蕴藏了数十年风霜的眼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一丝深藏的、超越了晚辈对长辈的依赖:“此行虽险,却是千载难逢之机。有姥姥您在旁坐镇,乘风方能心无旁骛,放手施为。况且,亲眼见证萧峰与中原武林了断恩怨,或许对您参悟世情,亦有所助益。”他没有再提及其他,但彼此都明白,这“同往”二字背后,是信任,是倚仗,更是一种超越言语的陪伴。
童姥沉默了。冰殿内只剩下寒玉散发的丝丝冷气。她自然清楚少林的龙潭虎穴之险,更明白月乘风此举,首要目标是为了解决她身上这最大的隐患。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养大、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却依旧在最重要时刻选择依靠她的青年,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那是一种被深深需要、被全然信任的暖意,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孤高冷漠截然不同。
她冷哼了一声,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语气却不如以往那般冰冷:“哼,为了几本破经书,就敢怂恿老婆子我去闯少林?你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算计也够深。”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立刻斥责或拒绝。
月乘风熟知她的脾性,知她已然心动,趁势笑道:“若非为了姥姥您的千秋大事,乘风岂敢劳动您大驾?再说,有您这位威震寰宇的天山童姥亲临,那些少林和尚,便是真有几分本事,也得仔细掂量掂量,岂不省了乘风许多手脚?”
童姥白了他一眼,这一眼竟罕见地带上了几分与她外貌极不相符的、近乎娇嗔的风情,让月乘风心头莫名一荡,却又迅速压下。他知道,有些界限,在问题解决之前,必须谨守。
“油嘴滑舌!”童姥轻斥一声,却已从寒玉床上翩然跃下,娇小的身躯挺直,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强大自信,“也罢,在这天山之巅待得久了,也确实闷得慌。正好去少林走走,看看那些秃驴的佛法是否精进了,武功是否退步了!顺便……也瞧瞧那让你赞不绝口的萧峰,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否当得起‘英雄’二字!”
她答应了!
月乘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斗志:“多谢姥姥!”
“梅兰竹菊留守灵鹫宫。”童姥行事向来果决,立刻吩咐,“宫中事务,由余嫂协同处理。我们二人前往,目标小,进退自如。”
“是!”月乘风应道。他深知,带上四姐妹反而不便,有童姥这位堪称当世绝顶的高手同行,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然掠下了缥缈峰,消失在茫茫雪线之下。童姥依旧是一袭白衣,容颜如女童,眼神却洞悉世情;月乘风青衫落拓,气息沉凝如渊。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的组合,看似怪异,实则蕴含着足以令整个武林侧目的恐怖力量。
一路之上,月乘风能清晰地感觉到,童姥虽然嘴上不说,但对外界的变化并非全然漠然,尤其是对月乘风多次提及、评价极高的萧峰,似乎也存了几分好奇。两人并肩疾行,月乘风不时与她分享江湖轶事,探讨武学至理,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与自然,仿佛超越了单纯的师徒或养母子关系,更像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彼此深知而又相互扶持的奇特羁绊。
月乘风的心中,除了对佛门经书的志在必得,更有一份能与童姥单独相处、并肩而行的隐秘欣喜与安定。这趟少室山之行,无论最终能否得到经书,都注定将成为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旅程。少室山巅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与童姥,便是这风暴眼中,最令人意想不到,也最不容忽视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