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从厨房走向正屋。茶壶里的水是她天不亮就起来烧的，茶叶则是管家交给她的雨前龙井，据说这是岐王赏赐给恩公的，很珍贵。
“哇！这个会转！”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从回廊下传来，吓得小荷差点打翻茶盘。她转头看去，只见蚩梦正摆弄着一个铜制的水转经筒。
“蚩梦姑娘姐姐。”
小荷轻声提醒，
“那个，不要乱动恩公的东西。”
蚩梦回头，银饰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为什么不能？坏了让小锅锅再买嘛！”
她满不在乎地继续转动经筒，
“看起来就很贵嘛，嘻嘻嘻。”
小荷抿了抿嘴，没敢接话，一位女官已经告知了自己一些规矩，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动的不动，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能说。尤其是，恩公和岐王的关系，最忌讳，绝对不能说三道四。
这个娆疆女子却像完全不懂这些似的，整日里东摸摸西碰碰，活像只猴子。
“你乱翻什么呢？”
林远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吓得小荷一个激灵，茶盘上的杯子叮当作响。蚩梦却丝毫不慌，反而举起一幅卷轴：
“这幅字画好丑啊！”
小荷倒吸一口凉气，那上面，画的好像是岐王穿着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拿着一朵牡丹。
“呵呵呵...”
林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蚩梦身后，语气冰冷得能冻死人，
“这是我画的。”
蚩梦回头一看，尴尬地挠着自己光洁的脸蛋：
“啊哈哈...其实仔细看还挺有特色的...”
“去找李星云他们。”
林远一把夺过卷轴，
“别在我这里乱晃悠。”
蚩梦撅起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不嘛！我是你的小媳妇，就应该住在这里～”
“闭嘴吧你，这又不是我的房子，这是岐王府！懂点规矩行不行？”
林远翻了个白眼，转向小荷，
“跟我走。”
小荷连忙放下茶盘，小跑着跟上林远。蚩梦见状也急忙追上来：
“等等我嘛！”
三人前后脚出了院门，穿过几道回廊。路上遇到的侍女纷纷行礼避让，只是看蚩梦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恩公，我们去哪？”
小荷小声问道。
林远脚步不停：
“找个清净点的地方。”
“哼，凶巴巴的，小锅锅一到了凤翔就是这个样子。”
她的话戛然而止。前方拐角处，一袭白衣的姬如雪正抱剑而立，冷冷地看着他们。
“如雪，李星云他们呢？”
“星云他们无事闲逛。”
姬如雪的眼神冰冷的让人害怕，小荷不自觉的向后缩着。
“林大人。”
姬如雪微微颔首，声音如她的剑一般冷冽，
“岐王命我随行。”
“你这么叫我还真膈应，监视就监视，说什么随行。”
姬如雪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随您怎么想。”
一路上，蚩梦时而窜到街边小摊前摸摸这个尝尝那个，时而又蹦回来挽住林远的手臂，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小荷则安静地跟在后面，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
“恩公...”
小荷突然小声唤道。
林远放慢脚步：
“怎么了？”
小荷指着路边一个卖木雕的小摊：
“那个...好像您...”
摊子上摆着个粗糙的木雕，眉眼间确实有几分林远的神韵。摊主见他们驻足，连忙赔笑：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照着林大人雕的！”
蚩梦凑过来一看，哈哈大笑：
“哪里像了？小锅锅哪有这么丑！”
林远无奈地摇头，掏出一粒碎银子扔给摊主：
“雕得不错，就是鼻子大了点。”
摊主千恩万谢，又拿出一个小木雕：
“这是岐王殿下，您要不要...”
姬如雪的眼神陡然转冷。摊主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木雕藏了回去。
“连岐王的像都敢私下雕刻，不要命了！”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摊主不停的扇自己的巴掌，林远摆了摆手。
“得得得，以后小心一点，把那个也拿给我。”
他又扔了一些碎银，摊主小心翼翼的拿出木雕，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年轻人还真是眼熟。
“林大人？您，您饶小人一命。”
“没事，我是不介意的，只是以后，可不能再做什么岐王的木雕了，这是犯上。”
四人继续前行，小荷忍不住问：
“恩公，您好像不怎么在意规矩。”
“规矩？规矩是人定的，有些规矩就是无理取闹，比如说，为什么平民百姓见了大官和藩王要跪拜？”
“这，不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吗？”
林远把木雕收起来，
“那只是有权有势的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久而久之成了规矩。”
凤翔城外的山岗上，春风拂过新绿的草地。林远负手而立，衣袂翻飞，俯瞰着脚下繁华的都城。小荷站在他身侧，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蚩梦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青石上，把玩着自己的银饰；
姬如雪抱剑倚在不远处的松树下，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按理来说呢，”
林远转身面对小荷，
“你应该进幻音坊。”
小荷闻言，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幻音坊是岐国的暗杀组织，由女帝执掌，她以前可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些的。
“只是你既然选择了我...”
林远嘴角微扬，
“我就必须要教好你。”
“多谢恩公！”
小荷眼睛一亮，连忙行礼。
松树下传来一声轻哼。姬如雪翻了个白眼，幻音坊的人从小就要经过严格训练，尤其是音律必修。她当年可是在寒冬腊月里练琴练到手指流血，才有了今日的造诣。林远这家伙分明是觉得小荷可怜，不想让她去幻音坊吃苦头。至少跟着他，没那么多规矩。
“学武呢，有很多方面要考虑。”
林远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四道线，
“身体素质是基础。”
树枝在第一区域点了点：
“筋骨与体魄——习武需筋骨柔韧、体魄强健。”
他指了指姬如雪，
“比如这位，自小就被幻音坊训练。”
又指向远处凤翔城，
“再比如陆林轩，身体虽柔弱，但骨骼条件适合使剑，经指点后进步显着。”
蚩梦突然插嘴：
“小锅锅，那我呢？”
“你？”
林远瞥了她一眼，
“你属于天生筋骨清奇的异类。”
蚩梦得意地晃着脑袋，银饰叮当作响。
树枝移到第二区域：
“力量与耐力也很重要。典型如女帝。”
他顿了顿，改口道，
“岐王，掌法刚猛且内力深厚。若无先天体能支撑，难以驾驭那般霸道的武功，所以，岐王，便是所谓的练武奇才。”
小荷认真点头，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内力资质是核心。”
林远的树枝在第二区域画了个圈，
“先天内息，是否具备可引导的内息是关键。”
他指向蚩梦，
“这位苗疆圣女，天生对蛊术和内力敏感，学武时能快速贯通经脉，只是可惜了，从小到大，就研究蛊术了，所以内力很差。”
蚩梦伸出舌头不服气的摇晃，可还是配合地做了个运功的手势，指尖泛起淡淡紫光。
“反之，”
林远继续道，
“若内息闭塞，如普通百姓，则需奇遇或特殊功法开启。”
他看向小荷，
“待会儿我会测试你的内息情况。”
树枝轻敲第三区域：
“武学悟性与心性同样重要。”
他在空中比划了个剑招，
“比如陆林轩学剑时，能从落叶流水中领悟剑意，而非单纯模仿招式，这种悟性让她突破寻常剑客局限。”
姬如雪突然开口：
“心性坚韧更重要。”
她摩挲着剑柄，
“我在幻音坊训练这么多年，就是靠着心性坚韧。”
林远点头赞同：
“没错。任何组织中的杀手们，也多因心性坚韧才能在残酷训练中存活。”
最后，树枝指向第四区域：
“外部条件加持，功法适配性与名师指点都很重要。”
他丢开树枝，
“幻音坊的《幻音诀》，就适合女子学习，尤其是精通音律的女子，而我的功法呢，至刚至阳，就，适合阳气充沛的男子学习。当然，你也可以通过一些外部条件改善自身，比如这位姬如雪小姐，她吃了火灵芝之后直接步入大星位，所以说，天材地宝也很重要。”
小荷听得入神，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恩公，那我...适合学什么？”
林远微笑：
“这正是接下来要测试的。”
他转向蚩梦，
“借你蛊虫一用，记得要没什么伤害的。”
蚩梦警惕地捂住腰间葫芦：
“干嘛？很难抓的！”
“少废话。”
林远直接伸手，
“又不是不还你。”
蚩梦不情不愿地掏出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虫。林远接过，对小荷道：
“伸手。”
小荷怯生生地伸出右手。林远将蛊虫放在她掌心，那虫子立刻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咦？”
蚩梦凑过来，
“它怎么不咬人？”
林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有意思...你的内息天生亲和，蛊虫都不愿伤你。”
他取回蛊虫还给蚩梦，
“接下来测试筋骨。”
他示意小荷做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又捏了捏她的手腕、脚踝等关节。小荷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牙一声不吭。
“筋骨中等偏上，不算顶尖，但胜在柔韧性好。”林远评价道，
“至于悟性...”
他突然出手，一掌拍向小荷面门。电光火石间，小荷本能地闭眼侧头，虽然还是被掌风扫到，但避开了正面冲击。
“反应不错。”
林远收手，
“心性也够坚韧。”
姬如雪冷眼旁观，心中暗忖：
这丫头资质确实还行，但远不如幻音坊精挑细选的苗子。林远如此上心，恐怕，这是他第一个徒弟吧，还有就是，这测试的手段，真够温和的。
“综合来看，”
林远沉思片刻，
“你适合学轻灵一路的功夫，最好是带些音律特性的。”
蚩梦又插嘴：
“为什么是音律？”
这次回答的是姬如雪：
“因为她错过了最佳习武年龄，筋骨已基本定型。音律武功讲究以巧破力，对先天条件要求相对较低。”
林远赞许地看了姬如雪一眼：
“正是，不过呢，这方面我不如你，所以，我不教。”
三女同时愣住了，姬如雪有些无语的握紧拳头，这家伙有时候比李星云还不要脸。小荷以为是林远不想教自己，扑通跪倒在地。
“恩公，小女子什么都学，哪怕做个婢女也好。”
林远扶起她：
“先别急，我总得好好想想教你什么，我学过的功法就是《天一功》和《五雷天心诀》，你都不适合，《幻音诀》的话，你年龄已经十五了，学音律有些晚了，注定不能大成，怕是最多修炼到中星位。”
林远苦恼的很，还真是难搞啊，什么功法适合她呢？
“修炼急不得，你就不能教她一些保命的东西么？暗器什么的。”
姬如雪的话让林远醍醐灌顶。
“有道理，今晚我就动用我聪明的头脑给你做一把针弩，三天后，跟着我去漠北。”
“她？你就不怕出事么。”
“有我在怕什么。”
“切。”
姬如雪听不下去，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眺望着凤翔。
…
林远双手抱胸，看着小荷摇摇晃晃地扛着两块大石头做蹲起。她的小脸憋得通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腿不住地发抖。
“好……好重……”
她咬着牙，勉强站起身，可刚站直，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林远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来得先轻松一点。”
他解下石块，换了两块小一点的，重新绑好绳子递给她。
这时，站在一旁的姬如雪冷笑一声，双臂环抱，语气凉飕飕的：
“跟您修炼还真‘轻松’。”
小荷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咬了咬唇，倔强地抬头看向林远：
“恩公，换回原来的吧。”
林远瞥了姬如雪一眼，嗤笑道：
“别理她，修炼是要循序渐进的，她懂个屁。”
姬如雪眉头一挑，冷哼一声：
“呵呵。”
她懒得再待下去，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蚩梦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悠闲地吹着笛子，悠扬的曲调引来几只蝴蝶，绕着她翩翩飞舞。她一边逗弄着蝴蝶，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小荷：
“小荷妹妹，要不要休息一下呀？”
小荷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咬牙坚持。
林远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嘴角微扬，心想：
“还有点心性，资质差就差吧。”
他走到蚩梦旁边坐下，顺手从她腰间摸出一颗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这笛子吹得不错，回头教教她一些蛊术防身。”
蚩梦眨眨眼，狡黠一笑：
“可以呀，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林远斜睨她一眼：
“又想让我陪你逛街？”
蚩梦笑嘻嘻地凑近：
“聪明！”
林远翻了个白眼，逛街，呵呵呵，那就是在找死了。林远没搭理她，转头继续盯着小荷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