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看他的胡子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倒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如此浓密杂乱的毛发，不仅遮挡了他原本清晰的五官轮廓，更显得整个人沉闷又老气，与他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看着都替他憋闷。
她尊重个人习惯，之前从未提过。
但此刻，看着画像上那个英气少年，再看看眼前这个“沧桑大叔”，强烈的对比让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强迫症彻底犯了。
“楚护卫，”沐颜汐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建议而非命令，“你看…你这胡子留了挺久了，天气也热了，要不要…打理一下？清爽点？”她指了指画像，“你看你以前，多精神。”
楚无妄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画像中那个眉目疏朗、意气风发的少年自己，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随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不必麻烦沐姑娘，习武之人，不拘小节。”
留胡子早已成了他身份和习惯的一部分，贸然剃掉，就像剥掉了一层保护壳，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本能的抗拒。
沐颜汐看着他抗拒的眼神，倒也没强求，只是略带遗憾地“哦”了一声，转身准备回书房。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楚无妄的目光落在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惋惜上。
鬼使神差地，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她好像…很在意这个？
是因为觉得他这样…不好看？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她侧脸那点失落时，硬生生卡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一个低沉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音节突兀地冒了出来：
“…好。”
话音刚落，楚无妄就后悔了！
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觉得他胡子碍眼就…就答应剃掉？！
这简直…简直荒唐！
他下意识地就想改口。
但已经晚了。
沐颜汐闻声猛地转过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笑意：“真的？你答应了？” 那笑容明媚得如同骤然破开云层的阳光，晃得楚无妄心头猛地一跳，到了嘴边的拒绝，像被施了定身咒，再也说不出口。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像个被赶上架的鸭子，认命般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更低的音节：“…嗯。”
于是，片刻之后，楚无妄就如坐针毡地坐在了沐颜汐院中的一把藤椅上。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却感觉后背僵直，浑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高度紧张。
沐颜汐没急着动手，而是先回房鼓捣了一会儿。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楚无妄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皮革小包。
她打开小包，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样东西：一个巴掌大的圆盒，一把手柄镶着暗色木头、刀锋闪烁着森冷寒光的薄刃剃刀，还有一个带柄的小毛刷。
楚无妄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柄薄如蝉翼的剃刀上。
那刀锋的寒光，让他这种惯于刀剑的人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脖颈的肌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做好了就算被割破皮肉也绝不吭声的准备。
江湖儿女，这点小痛算什么。
沐颜汐看出了他的紧张，忍不住失笑。
她拿起那个圆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乳白色的膏体，散发着一种清冽又陌生的香气。
她用小毛刷蘸取了一些，动作自然地凑近楚无妄。
温热的、带着奇异香气的白色膏体随着小刷子轻柔的触感，均匀地涂抹在他满是胡茬的下颌和脸颊上。
那触感温润细腻，带着一点清凉的薄荷感，瞬间覆盖了皮肤，也带来一种极其陌生的舒适感。
楚无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浑身肌肉绷得更紧，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放松点，”沐颜汐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头顶响起，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我又不会割了你的喉咙。这是剃须膏，能让胡子软化，刮起来更顺滑，不容易伤到皮肤。”
她说着，拿起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剃刀。
楚无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眼睛死死盯着那逼近的刀锋！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冰凉的刀锋以一种极其精准的角度，轻柔地贴上了他被剃须膏覆盖的皮肤。
沐颜汐的手指稳定而有力，手腕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和熟稔。
那薄薄的刀锋，如同最灵巧的游鱼，顺着他下颌的轮廓、脸颊的弧度、脖颈的线条，轻柔地、稳定地滑过。
所过之处，那些坚硬扎手的胡茬，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无声无息地纷纷脱落。
刀锋与皮肤接触的感觉冰凉而奇异，带着一种微妙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楚无妄能清晰地感觉到刀锋运行的轨迹，那是一种极致的危险与极致的掌控力交织的感觉。
他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冰凉的金属触点上。
紧绷的身体，在沐颜汐稳定而轻柔的动作下，竟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刀锋。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皮肤边缘的微凉触感，能闻到剃须膏散发的清冽香气和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馨香混合在一起，能听到刀锋刮过胡茬时极细微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过得很快。
直到沐颜汐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微拔高的声音响起：“…好了！”
楚无妄才猛地从那种奇异而陌生的沉迷感中惊醒！他倏地睁开眼！
沐颜汐正拿着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残留的剃须膏泡沫。
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件刚刚出土、擦去尘土的稀世珍宝！
“天啊！楚无妄！”沐颜汐的声音带着惊叹，甚至还有一丝“暴殄天物”的痛心疾首，“你简直是…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好好一张英俊的脸，你就是这么用的？！”
英俊？
楚无妄被她如此直白露骨的夸赞砸得有些懵。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