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卷起淡淡烟尘。车厢内,苏浩并未因旅途劳顿而闭目养神,反而借着车窗透入的天光,再次展开了那卷他亲手绘制的《云山县堪舆图》。图上山水勾勒细致,并用朱笔在一些关键位置做了标记。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标志着贫瘠山地与狭窄河谷的符号,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桃源村欣欣向荣的景象——层层梯田如绿色阶梯,水车缓缓转动引水灌溉,村塾里传出朗朗书声,集市上人来人往……
他深吸一口气,从行囊中取出另一卷质地更粗糙的麻纸,缓缓展开。这是他的《云山县三年治理初议》,墨迹尚新。
随行的老仆福伯递上水囊,见他如此专注,不由劝道:“老爷,路途尚远,您还是歇息片刻吧。”
苏浩接过水囊抿了一口,目光却未离开图纸,摇头道:“福伯,我不累。云山县情复杂,需早日谋划。”他指着图上一处标记,“你看此处,名为‘野猪岭’,山势陡峭,土质贫瘠,与咱们桃源村的西山坳颇有几分相似。桃源可垦梯田种茶,此地或可尝试引种耐旱的药材,如柴胡、黄芪?虽不能立刻解决温饱,却可为百姓开辟一条长远生计。”
福伯是苏家的老人,看着苏浩长大,闻言点头:“老爷心思缜密。只是,开垦山地所费人力物力不小,且药材生长周期长,初时恐怕难以说服百姓。”
“故此为长远之策,需循序渐进。”苏浩用笔在“野猪岭”旁做了一个注记,“首要之事,仍是粮食。”他的笔尖移到图上几条纤细的河流支流上,“云山多雨,却留不住水。每逢雨季山洪泛滥,旱季则河道干涸。父亲在桃源村修建的水渠、水库,原理或可借鉴。需得组织民力,择合适之处修建塘坝,挖掘引水渠,至少先保障部分良田的灌溉。”
他一边说,一边在图上勾勒出几条虚拟的水渠路线,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何处动工最为适宜,又能惠及最多农户。
“水利兴修,乃重中之重。”他喃喃自语,“此事关乎民生根本,即便艰难,亦需全力推动。”
随后,他的笔尖又落在了代表县城的那个小方块上。“教化之事,亦不可废。”他想起姐姐苏甜虽为女子,却因通晓医术而自立自强,更惠及乡里;想起桃源村如今也开始筹办村学,让孩子们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县城之中,县学需整顿,聘明师,激励学子。各乡大村,亦应鼓励设立蒙学,不必求高深,但求孩童能识文断字,明辨事理。此事……或可先与县中乡绅商议,募集些钱粮。”
福伯看着自家老爷对着图纸时而凝思,时而书写,将桃源村的经验一点点拆解、分析,再试图与云山县的实际情况结合,心中感慨万千。这位年轻的举人老爷,心中装的不是个人的前程,而是实实在在的民生疾苦与治理方略。
“老爷,您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初来乍到,恐怕不易推行。”福伯终究是阅历丰富,说出了担忧。
苏浩放下笔,脸上并无挫败,反而露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坚定:“事在人为。桃源村亦是从无到有。我知前路艰难,或有阻力,或有不解。但既为此地父母官,便当尽心竭力。先从一两件能立竿见影、惠及百姓的小事做起,取得信任,再图长远。”
他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山峦,目光仿佛已穿透重重阻隔,看到了那片等待他施展抱负的土地。
“因地制宜,步步为营。”他轻声总结,将那份承载着他理想与规划的蓝图小心卷起,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