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清梧殿这么久,玄墨未曾给过云芷半分好脸色。
送去的膳食,他有时候会无动于衷,任由食物变冷变硬。
有时候会突然打翻,任由饭菜撒在地上。
那双墨色的眸子则冷冷地盯着她,像是在欣赏她清理污秽时的狼狈。
言语更是尖刻,“滚”、“废物”、“碍眼”已是家常便饭。
云芷始终沉默以对。
她清理着洒在地上的食物默默收拾掉,再从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里分出一部分留着,怕他深夜饥饿。
她好像殿外石缝里一株最不起眼的杂草——风雨摧折,她只微微弯下腰;待风过后,又沉默地挺直。
这日,是宫内发放各宫份例的日子。
云芷一早便去了内务府,从晨曦微露等到日上三竿,才终于轮到她。
“清梧殿?”管事太监撩起眼皮,慢悠悠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嘴角撇了撇,“哟,瞧我这记性,还以为这宫里没这处地方了呢。”
旁边几个小太监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云芷垂着眼,声音平静无波:“公公说笑了,份例是宫规所定,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那管事太监哼了一声,随手将一个粗布袋子丢在桌上。
“拿去吧,仔细着点,可别半路‘不小心’弄丢了,到时候可没处补去。”
那袋子瘪瘪的,入手轻飘飘,与规制全然不符。
云芷没有争辩,她知道争辩无用,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
她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布袋,那太监却将手往回一抽,粗糙的布料边缘划过云芷的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她收回手,掌心已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
那太监似笑非笑:“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宫里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云芷抿紧双唇,再次伸手稳稳地抓住了布袋。
这次,那太监没再为难,松开了手。
她攥着那轻飘飘的半月用度的布袋,以及掌心那点火辣辣的痛楚,转身离开了内务府那令人窒息的厅堂。
回到清梧殿时,已近正午。
殿内依旧阴冷,玄墨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枯寂的庭院。
云芷将份例放好,开始如同往日一样,准备打扫。
她舀水时,受伤的掌心被水一浸,刺痛让她动作微微一顿。
就是这一顿,未能完全掩饰住那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怎么?”玄墨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带着惯有的嘲讽,“去了趟内务府,骨头被打折了?”
云芷没有回头,继续清洗布巾。“劳殿下关心,奴婢无事。”
“关心?”玄墨嗤笑一声,转动轮椅面向她。
“把手伸出来。”
云芷迟疑了一瞬,摊开了掌心。
那道不算深却足够清晰的划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周围还泛着红肿,与她那白皙的掌心形成刺目的对比。
玄墨盯着那道伤口,看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
随即,他唇边勾起一抹极冷、极尽讽刺的笑意。
“这就受不住了?”他抬眸,“跟了我这个被陛下厌弃、自身难保的瘸子,就是这样。今日是手心破道口子,明日,或许就是缺胳膊少腿。”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现在知道后悔了?”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后悔就趁早滚出清梧殿,或许还能保住你这条小命。”
说完,他不等云芷有任何回应,径自转动轮椅,重新面向窗外。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注视和之后更伤人的话语,都只是他兴之所至的一场戏弄。
云芷缓缓握紧了受伤的掌心,刺痛感愈发清晰。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拧干的布巾,开始擦拭积着薄尘的桌案。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布巾摩擦桌面的细微声响,和她掌心那一道火辣辣的疼痛,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给她药,甚至连一句看似关怀的询问,最终都化作了更深的刀刃。
她早就知道的,在这里,无人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