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灯的光斑在巨大的地下厅堂中移动,每一次扫过,都揭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疮痍。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千年的尘埃,更有一种无声的悲鸣,源自那些被彻底摧毁的文明印记。
苏岚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废墟,她的专业素养让她能比其他人更清晰地“阅读”出这场破坏的细节。这并非自然坍塌或岁月侵蚀的结果,而是充斥着人为的、带着强烈情绪的暴力。
她缓缓蹲下身,光束聚焦在脚边一片狼藉之上。那是一个被打砸得稀烂的木箱残骸,木质早已腐朽发黑,但从其精巧的榫卯结构和残留的漆皮碎片可以看出,它曾经相当精美。箱内的物品早已被掏空,只留下一些被踩进尘土里的、色彩黯淡的丝绸衬里碎片。
旁边,散落着大量纸质和绢质的碎片,如同遭遇了一场暴风雪。许多碎片上还清晰地墨书着工整的西夏文字,笔迹或苍劲或秀美,显然是不同时代的僧侣或学者所书写。有些碎片上还保留着精美的佛教版画插图——跌坐的佛陀、怒目的金刚、飘逸的飞天——此刻却都被粗暴地撕裂,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甚至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清晰的靴印。
“不只是搜寻,”苏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拂开一片较大的经卷碎片上的浮尘,露出下面被踩得模糊的墨迹,“他们是在……毁灭。 .
陈玺走到她身边,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科兹洛夫是为了掠夺,他会精心打包带走所有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这种纯粹的破坏……更像是另一种目的。”
凌笑笑从一堆碎屑中捡起一小块烧焦的绢帛,边缘还带着炭黑色,她喃喃道:“他们还放了火?虽然没烧起来……” 干燥的环境缺乏足够的可燃物,阻止了火势蔓延,但试图纵火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了象征性的恶意。
吴山岳用脚尖谨慎地拨开一堆较大的朽木,下面露出了更多被撕碎的经页,甚至还有一些被打碎的陶罐和铜器残片,没有任何完好的物品。“手段很彻底,像是要抹去这里存在的一切痕迹。不像普通的盗墓贼所为。”
金万两看着这满地“破烂”,心疼得直抽抽,不过这次他心疼的角度有所不同:“败家子啊!真是败家子!这些东西要是完好地拿出来,得值多少钱啊!就这么毁了!糟蹋东西!”
苏岚没有理会他的嘟囔。她从随身携带的考古清理工具包里,取出软毛刷、骨签和特制的轻薄样本袋。她像对待重伤员一样,极其轻柔地,用软毛刷一点点扫去经卷碎片上厚重的积尘,然后用骨签小心翼翼地将其从与其他碎片的粘连中分离出来,再屏住呼吸,将其轻轻放入透明的样本袋中。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每一片残片,无论大小,都可能承载着独一无二的历史信息。
“这片……可能是《金刚经》的某品……”她对着光看着一片稍大的残片上的文字,低声解读,“这一片……有藏文音译的咒语……还有这片,上面的绘画风格更古老,可能年代更早……”
她收集的不仅仅是残片,更是试图从这片文化的坟场中,抢救出尽可能多的历史基因碎片。
“破坏者似乎只对地表这些容易获取的东西下了手,”陈玺观察着四周,“那些巨大的经幢是被推倒的,壁画是被刻意划伤的。但你们看,”他的光束指向洞厅四壁一些更高处和更隐蔽的角落,“那些地方的壁画相对完好,只是自然剥落。说明破坏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系统性地摧毁一切,他们的行动可能很匆忙,或者……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些易于搬运和摧毁的经卷与法器。”
这个发现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如果破坏是仓促和不彻底的,那么真正核心的秘密,或许因为隐藏得更深,而得以幸免。
“能量读数没有减弱,”苏岚确认道,她的目光投向大厅另一端那个通往更深处的黑暗洞口,“最强的信号依然来自下面。这里的破坏,可能只是……路过式的泄愤。”
“走。”吴山岳言简意赅。他再次确认了前方洞口的稳定性,率先向那边移动。停留在这片废墟之中,只会让人感到无力和压抑。
团队再次行动起来,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残骸,仿佛穿过一片古战场。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方才的震撼逐渐被一种沉重的历史感所取代。他们目睹的不仅仅是一个遗迹,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劫难。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片主厅,进入下一段通道时,苏岚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的头灯余光扫过一处倒塌经幢与岩壁的夹角阴影里,那里似乎有一片不同于周围颜色的东西。
她走过去,用脚轻轻拨开表面的浮土和碎木屑。
下面露出的,不是古代的遗物,而是一个现代工业制品——一个被踩瘪了的、印着模糊外文的香烟盒,旁边还有几枚早已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金属弹壳。
吴山岳立刻蹲下,用匕首尖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弹壳,仔细观察其底火和型号:“762毫米中间弹,时间……不超过七十年。不是科兹洛夫那个时代的。”
这意味着,在他们之前,近代甚至现代,曾经有携带武器的人到达过这里!并且,极有可能,就是制造了眼前这片狼藉的元凶!
“幽冥社?”凌笑笑的声音带着惊恐。
“或者……别的什么人。”陈玺的脸色变得无比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