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通道并不长，仅有二十余米。众人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可能存在的机关，但似乎这条通道仅仅是为了连接阶梯与内部空间，并未设置额外的防御措施。只有两侧石壁上断续出现的西夏文铭刻，在头灯的光晕下时隐时现，如同沉默的向导，诉说着此地的过往。
凌笑笑放慢脚步，尽可能地将头灯的光束对准那些刻痕较深的文字。她皱紧眉头，全神贯注，试图从那些复杂而陌生的笔画结构中寻找规律。
“这些文字……结构好奇怪，”她低声自语，手指虚空中比划着，“像是把汉字的笔画打散了重新组合，又加了很多撇和捺，棱角真多……”
陈玺在一旁提示：“西夏文是仿汉字创制的，但目的是为了区别汉字，所以刻意增加了笔画的复杂性和区别度。试着找重复出现的符号，那可能是常用词。”
苏岚则用高像素相机仔细拍摄每一段铭文，低声道：“刻痕深度和风格基本一致，应该是同一时期、甚至可能是同一批工匠刻下的。保存状态比预想的要好，得益于这里的干燥和封闭环境。”
凌笑笑的目光停留在一组重复了几次的字符上，她努力回忆着出发前恶补的零星西夏文资料和语言逻辑。
“这个……这个符号好像经常出现在开头或结尾，”她指着几个字符，“结合上下文……嗯……有点像佛、法、僧的变体？还有这个……是不是供养、功德的意思？”她的解读断断续续，充满不确定性，但方向似乎正确。
“这里有一段稍微长点的！”金万两难得地发现了点什么，指着一处刻痕较多的壁面，虽然他对内容毫无兴趣，但发现东西总能让他兴奋一下。
几人围拢过去。凌笑笑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尝试解读：“似乎……是一段祈愿文？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这好像是佛教回向偈的变体？用的词汇很佛典化。”
她又看向另一处独立的短句：“这个……净土、往生……还有消除业障……”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了的光芒，“没错！这些铭刻大部分都是佛教用语，祈祷文、发愿文，还有对某些佛菩萨名号的称颂。这里绝对和佛教活动密切相关！”
这个发现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西夏王朝深受藏传佛教影响，黑水城作为重镇，拥有宏大的地上佛塔群，那么在地下存在一处与佛教相关的隐秘场所，也合情合理。
“但这些铭刻似乎只是随性刻下的，并非正式的碑文或记载。”陈玺观察着铭刻的分布和深浅，“更像是……工匠或后来进入者在施工或参拜时留下的祈福印记？”
“有可能，”苏岚表示同意，“这反而说明，此地并非绝对的禁地，至少在某个时期，允许特定人员进入，并进行宗教活动。”
吴山岳对文字内容兴趣不大，他更关注的是环境。他注意到，越往通道深处走，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但那种阴冷干燥的感觉没有变化。两侧的岩壁也始终保持着人工开凿的痕迹，没有天然溶洞的迹象。
“能量读数依然稳定，指向通道尽头。”苏岚报告道，她的仪器始终是队伍的指南针。
终于，他们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前方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入口。头灯的光柱射入，无法立刻照到对面的墙壁，只能看到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光柱中飞舞的、更加密集的尘埃。
“到头了，前面空间很大。”吴山岳停下脚步，示意大家稍等。他仔细检查了入口处的上下左右，确认没有明显的翻板、落石或者弩箭孔洞之类的机关，才率先迈步跨入。
其他人紧随其后。
当他们的头灯光芒彻底驱散入口处的黑暗，照亮这个巨大空间的一角时，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所有人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洞厅边缘。洞厅穹顶高耸，在头灯的光线无法完全触及的顶部，垂下一些巨大的、已经停止生长的古老钟乳石。洞厅的面积远超想象，仿佛将整个雅丹山体内部都掏空了一般。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洞厅内部的景象。
藉着头灯的光芒，可以看到洞厅中央矗立着一些巨大的、人工垒砌的石台和残破的建筑结构。倒塌的经幢（一种刻有经文的石柱）横七竖八地躺在尘埃中，巨大的、早已腐朽的木结构构件散落四处。四周的洞壁上，残留着大片大片的壁画痕迹，虽然色彩斑驳脱落严重，但仍能依稀辨认出一些佛教题材的图案——飞天、祥云、以及一些形态怪异、充满力量的护法神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腐朽木材和矿物颜料的特殊气味，古老而沉重。
“我的天……”凌笑笑张大了嘴，环顾着这个宏大的地下空间，“这……这简直是一个地下寺庙！”
陈玺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壁画和建筑残骸，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不仅仅是寺庙……看这些壁画的风格和护法神的形态，融合了汉地佛教和藏密佛教的特点，甚至还有党项族自身的一些图腾元素……这是西夏佛教艺术的典型特征！我们找到的，可能是一个未被科兹洛夫发现的、西夏时期的地下宗教殿堂！”
然而，苏岚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的头灯光柱扫过地面，照见了更多细节。
地上散落着的，不仅仅是巨大的建筑构件，还有许多破碎的木屑、撕裂的丝绸残片、以及……大量被撕碎、踩踏过的纸质或绢质经卷碎片！
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这里……好像被打劫过。”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拾起一片边缘焦黑、上面写着娟秀西夏文字的蓝色绢帛碎片，声音沉痛，“看，这不是自然腐烂，是被粗暴地撕毁、践踏的。还有一些火烧的痕迹。”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部分发现遗迹的兴奋。
团队的头灯光芒在巨大的洞厅中移动，所照之处，尽是破败与混乱。精美的壁画被利器划伤，庄重的石台被推倒，珍贵的经卷化为满地碎屑。
显然，这里并非完全未被外界侵扰。曾经有人来过，并且进行了一场毫不留情的破坏与掠夺。
是科兹洛夫？还是更早的盗匪？或者……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