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后宜修斟酌着如何开口,既能维护宫规体统,又不至于让华妃过于让新人太过难堪时,一直安静得仿佛置身事外的昭贵妃泠雪,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清脆的瓷器与桌面碰撞的微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欲发难的华妃年世兰。
只见泠雪微微抬起眼睑,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的甄嬛,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年世兰,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没有看甄嬛,而是对着皇后,声音清越舒缓,带着置身事外的慵懒:
“皇后娘娘,今日是新妹妹们初次觐见的大日子,些许疏忽,想来也是初入宫闱,心中紧张所致。”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
“依臣妾看,华妃妹妹也是心系宫规,提醒得在理。不过念在是初犯,略施小惩,以儆效尤也就是了。若太过严苛,吓着了新来的妹妹们,反倒显得咱们这些做姐姐的不够体恤?”
她这番话四两拨千斤。既肯定了华妃维护宫规的正当性,给了华妃面子,又点明了初犯可恕的道理,为甄嬛说了情。也暗示不宜在首次觐见时就闹得太过难堪,以免显得后宫主位不容人。
一番话滴水不漏,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公道话。
皇后宜修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赏的笑意,顺势接口道:
“昭贵妃所言极是。宫规森严,自是不可废弛。但今日初见,妹妹们难免忐忑,无心之失,倒也不必过于追究。”
她目光转向跪着的甄嬛,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甄常在,你可知错?”
甄嬛聪慧,立刻抓住这救命稻草,连忙叩首:
“臣妾知错!臣妾一时紧张,站错了位次,僭越了规矩,甘受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责罚。”
宜修点了点头:
“知错能改便好。既如此,便罚你抄写《内则》十遍,三日后交予敬事房存档,以示惩戒。往后需谨言慎行,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可再犯。”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谢娘娘恩典!”
甄嬛再次叩首,背后却已惊出一身冷汗。她对这位昭贵妃娘娘充满了好奇。
这位贵妃娘娘的一句话就轻易化解了她的危机,其地位和影响力可见一斑。
华妃年世兰被泠雪和皇后一唱一和地挡了回来,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泠雪的话在情在理,她也不好再发作,只得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既然皇后娘娘和昭姐姐都这么说了,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往后都把眼睛放亮,宫里的规矩,可不是摆设。”
这话虽是对着所有秀女说的,但目光却意有所指地钉在甄嬛身上。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接下来的觐见流程便顺利了许多。
秀女们逐一上前,向皇后和各位主位娘娘行大礼,报上家世姓名。皇后宜修依照礼制,对每位秀女都温言勉励了几句,赏下见面礼,一派中宫嫡母的宽和风范。
轮到安陵容时,皇后特意多说了一句:
“慧答应性子柔顺,很好。往后与宫中姐妹要好生相处。”
待到所有礼仪完毕,皇后便温言道:
“今日便到这里吧。你们初入宫廷,好生回去歇息,熟悉宫规。往后每日晨昏定省,不可懈怠。”
“臣妾等谨遵娘娘懿旨。”
秀女们齐声应道,恭敬地行礼告退。
待秀女们鱼贯退出景仁宫,几位主位娘娘也都离开了。殿内只剩下皇后、昭贵妃和华妃。
华妃年世兰立刻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歪在椅子里,抱怨道:
“可算是完了。对着这群小丫头片子,真是累得慌,一个个装得跟鹌鹑似的,没劲。”
宜修无奈地摇摇头:
“你呀,都是嫔妃了,还这般孩子气。”
泠雪则端起宫女新换的热茶,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道:
“可不是嘛,看着都替她们累得慌。”
她抬眼看向宜修,唇角微弯。
“不过,皇后姐姐今日应对得当,恩威并施,很是妥帖。”
宜修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畅快的情绪:
“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倒是你,方才一句话就平息了事端,省了我不少口舌……看着那张脸跪在我面前…感觉真不错。”
泠雪耸耸肩:
“姐姐能把握住就好。我只是懒得看她们吵吵嚷嚷的,扰了清静。”
泠雪放下茶盏,站起身,慵懒地抚了抚衣袖。
“行了,戏也看完了,我也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华妃,你是留在这陪皇后姐姐说话,还是跟我一块儿走?”
年世兰立刻跳起来:
“我跟昭姐姐一起走。皇后娘娘,臣妾告退啦。”
她笑嘻嘻地行了个礼,便亲热地挽住泠雪的胳膊。
宜修看着她们二人,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去吧去吧,瞧你们这腻歪劲儿。”
泠雪和年世兰相视一笑,携手走出了景仁宫。
阳光洒在宫道上,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年世兰说着刚才甄嬛的窘态,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泠雪只是偶尔懒洋洋地应一声,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秀女们离开的方向。
这后宫,注定了不会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