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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川杵在门口,有点发懵。

他看看地上那扇“英勇就义”、死状凄惨的门板,又看看空荡荡、毫无打斗痕迹的房间。

最后把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始作俑者江言——这位爷正慢悠悠地收回踹门的腿。

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裤脚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踢开了一块挡路的石子儿,脸上连点波澜都没有。

“老…老大……”

周围几个清一阁的人也被这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震住了,愣了几秒才围了上来,声音发颤,“这、这……康小姐不在里面?那怎么办啊老大?!”

江言抬手,随意地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效果却拔群。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探头往房间里快速扫了一眼,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捕捉到了什么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

随即他拍了拍石清川的肩膀,力道不小,差点把正在沉思的少年拍得一趔趄。

“小石头,”江言换上一脸“组织信任你、考验你”的正经表情。

“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进去,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嗯,蛛丝马迹啥的。比如头发丝摆放的角度不对啊,空气里有没有奇怪的香水味混了脚臭啊,或者哪块地板砖下面藏着暗道开关之类的。”

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布置寻宝游戏,然后转身,对着那群眼巴巴望着他的人挥挥手。

“我下去安抚一下民心,稳定军心要紧。这里交给你了,好好干!”

说完,也不等石清川回应,他双手插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潇洒地转身就往回走。

那背影写满了“甩手掌柜当惯了,小事别烦我”的理所当然,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拐角。

石清川看着江言那毫不留恋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心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石子,咕嘟咕嘟地冒着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怨念的气泡。

康乃馨失踪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却吸了满鼻子门板牺牲后飞扬的木屑粉尘,呛得他低咳了几声,这才抬脚迈进房间。

石清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梳妆台?瓶罐整齐,没有挪动或挣扎的痕迹。

床铺?被褥平整,没有褶皱。

衣柜?打开,里面只有叠放得一丝不苟的衣物,空荡荡的,藏不住一个大活人。

一股莫名的寒意,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上爬。

石清川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冰冷地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他不自觉地抬起头,警惕的目光扫过光洁的墙壁,最终定格在天花板上——

然后,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远在楼下的江言正与“直播”的种子同步着这边的画面:

哇哦!小江小江!还真被你说中了,真的有‘蛛丝’唉!天花板上有料!

只见天花板上,靠近角落通风口附近,几缕近乎透明的灰白色丝状物,若有若无地黏连着,极其不起眼。

它们太细微了,颜色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如果不刻意抬头、借助特定角度的光线细看,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更诡异的是,上面原本可能残留的灵能波动似乎已经完全消退。

此刻感知起来,就像普通的、积攒的灰尘丝絮。

种子飘到窗边,伸出拟态的根手指,在窗台上蹭了蹭,捻了捻指尖那不存在的“灰”。

还装模作样地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嗯……没跳窗。它一本正经地得出结论。

江言:“这还用你鉴定?窗户锁扣完好无损,而且这里是三楼!”

种子不服气:三楼怎么了?就算是七楼,你江言不也想跳就跳!

石清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天花板上那东西,绝不是普通的灰尘。

他很想立刻上去查看,但那高度……他徒手根本够不到。

最后不甘地环视了一圈这个看似正常却处处透着不正常的房间,他转身,带着沉重的心情下楼。

楼下大厅早已不复之前的喧嚣浮华。

偌大的空间里,灯光似乎都暗淡了几分,只剩下清一阁自己人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不安。

小茉莉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死死咬着已经发白的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砸。

阿月则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眼神放空地看着某处,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已经被稍年长些的同伴连哄带骗地带回后面房间休息去了。

石清川刚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就看到积蓄了许久情绪的茉莉“哇”地一声,扑向正好端端站着的江言。

死死抱住他的腰,把哭得稀里哗啦的脸狠狠埋在他的衣服里,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他一大片:

“呜哇——老大!康姐姐她……康姐姐她真的不见了!怎么办啊老大!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呜呜呜……”

江言那件本来就不太干净的外套,胸前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变得湿漉漉的。

江言脸上难得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手忙脚乱地往外推搡着小茉莉:

“行了行了,别哭了!鼻涕泡都出来了!哭花了妆多难看,假睫毛都要掉了!都给我歇着去,该补觉的补觉,该卸妆的卸妆!还有,小月月你别光看着啊!过来帮把手!”

茉莉抬起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抽抽搭搭地还想说什么。

这时,阿月终于动了。

她走过来,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拎住茉莉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炸毛的小猫,毫不费力地把她从江言身上“撕”了下来。

“别添乱。”

阿月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半拖半抱地把还在不断抽噎、挣扎着回头看的茉莉往后面的房间带去。

石清川没理会这场小骚动,他径直走到江言面前,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不说话。

江言被那堪称“惨绝人寰”的脸盯着,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喂喂喂!看什么看?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尊容有多吓人?”

“为什么?”

石清川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康小姐不见了啊。”

他问出了从江言暴力踹门那一刻起就盘旋在心里的巨大疑问。

江言那种置身事外、甚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让他胸口堵得发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困惑在蔓延。

江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小子会如此直白地质问自己。

他眨了眨眼,试图蒙混过去:“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当务之急——”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石清川那张被化妆品和汗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上溜了一圈。

“——是去把你这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给我洗了!”

石清川胸口那股憋闷的气被江言这插科打诨、不着边际的回答堵得不上不下,拳头都硬了。

他沉默了几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争辩的力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用一种近乎确认的语气,轻声问:

“你有办法救她,对吧?”

声音很轻,不再是质问,而是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办法嘛,当然是有的。”

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继续道,“但问题是,小子,别忘了,这是你的任务。”

他把“你的”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沉重,像两颗钉子,钉进了石清川的认知里。

江言的话像一盆冰水,毫无预兆地兜头浇在石清川心上。

没有安慰,没有空泛的承诺,只有冷冰冰的责任划分。

石清川定定地看着江言,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仿佛没听懂,随即那茫然被更深的沉默覆盖。

他没有反驳,没有质问“为什么你不帮我”,甚至连一个失望或者愤怒的眼神都没有。

他只是,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声音有些发涩。

“……知道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和江言是同类人,或许会嬉皮笑脸地回一句: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爹吗?哪有当爹的看着儿子跳火坑不伸手拉一把的?”

然后被江言笑骂着或许真能得到一点帮助……但他不是。

石清川没再说什么,转身,乖乖听话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安静得过分。

蚀光那阴冷的声音立刻在他脑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石清川没理它,径直推开洗手间的门。

蚀光继续絮絮叨叨,煽风点火。

石清川走到洗手台前,拧开冰冷的水龙头,捧起刺骨的凉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那丝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他没有义务帮我。”

他对着哗哗的水流,低声说道,像是在告诉自己一个残酷的事实。

“就算只有我一个,也能完成任务。”

“啪!”

他用力关上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

双手撑在冰凉瓷砖上的瞬间,右手手臂那片鳞片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痒。

蚀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的怒火。

【就凭你这种连灵能都操控不稳的废物?痴人说梦!你连自保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救人?别天真了!】

石清川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或者说,是镜中倒影里的蚀光。

【把身体给我。】

蚀光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诱惑,如同深渊里的恶魔在耳边许下最甜美、最危险的诺言。

【放弃抵抗,让我来驾驭这具躯壳,让我来为你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我会让那些胆敢触碰逆鳞的杂碎百倍偿还!你将不再痛苦,不再迷茫,你只需要……放松,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将结束,所有碍眼的东西都会化为灰烬。】

洗手室里,石清川死死盯着镜子里那双充满了动摇的眼睛。

把身体交出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剧毒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在绝望和愤怒的浇灌下疯狂滋长。

一个无比诱人,却分明通向无底深渊的出口。

镜中的他,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被一种空洞的决绝取代。

嘴唇微动,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逸出:

“……好。”

——

黑暗。沉重地压在每一寸感官上,剥夺了所有方向感。

康乃馨的意识是从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挣扎出来的。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黑暗。

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她尝试扭动脖颈或手指,强大的束缚力立刻从四面八方勒紧。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巨大蜘蛛捕获的飞蛾。

被这种诡异的灰白色丝状物,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个巨大的、悬停在半空中的“蛹”。

只有头部勉强露在外面,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生物分泌物的气味。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在外面……缠绕在她的蛹壳上移动。

直到那东西缓缓游弋到她面前。

她看清了——是几条手臂粗细的蛇!

她试图暗中调动灵能,哪怕只是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力量,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体内的能量被什么东西缓慢吸收!

记忆碎片般混乱地涌现:

自己转身走向房间……然后,眼前一黑,就……这样了。

快得让她这个掌管清一阁、经历过风浪的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眼睛终于开始适应这绝对的黑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或者……是某种庞大生物挖掘、改造出的巨大巢穴?

在她周围,在这片洞穴广阔而阴森的穹顶之上。

她看到密密麻麻,如同果实般悬挂着数十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蛹”!

突然,黑红色的眼睛空洞地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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