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还搭在指挥台边缘，指尖残留着极光拂过的温度。那缕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像谁在远处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神经。他没动，只是盯着海平线上那片泛蓝的陆地轮廓，直到林玲的声音从通讯阵列里响起：“暗月协议已激活，曲率模组开始充能。”
破冰船的底部传来金属撕裂的声响，装甲板一块块翻起，露出下方漆黑的推进舱。回炉核心嵌入反应堆后，整艘船就像一头沉睡多年又被强行唤醒的巨兽，关节处喷出暗红色蒸汽，甲板剧烈震颤。
“能源输出不稳定。”林玲的声音没有波动，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半拍，“核心频率和舰体共振，你最好进去。”
楚河没答话，转身走向登月舱入口。每走一步，骨头都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体内有东西正在重新排列。他刚踏进舱门，一股电流猛地从左臂窜上脊椎，眼前一黑，膝盖差点砸向地板。
等他再睁眼时，已经坐在驾驶位上，安全带自动收紧。舷窗外，南极的冰原正急速下坠，云层被撕成条状，天空由灰转黑。
“大气层突破阶段，预计三分钟后进入近地轨道。”林玲说，“阿伊莎的藤蔓已经覆盖外舱，生物缓冲层稳定。”
楚河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左臂袖管空荡荡的，但皮肤下有种胀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他闭上眼，回忆起刚才那道极光触碰的瞬间——不是幻觉，那股能量顺着指尖流入，直接落进了脊柱深处的新符号里。
“辐射带即将进入。”林玲提醒。
话音未落，警报响了。舱内红光闪烁，防护罩读数从97%一路暴跌到41%。楚河感到左臂一阵抽搐，回炉核心开始发烫，血管里的血像是被煮沸了一样滚烫。
“过载了。”他说。
“我知道。”林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直接钻进了耳朵，“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切断核心连接，或者让它烧穿你的神经系统。”
楚河咬牙：“第三个呢？”
短暂的沉默。
“引导宇宙射线进来，用外部高能粒子催化基因锁重组。成功率不到三成，失败的话你会变成一堆不会动的肉。”
“那就试试。”他抬起左手，掌心朝向舷窗。
外面是漆黑的太空，星星密布。当登月舱穿过范艾伦辐射带时，无数看不见的粒子流撞上舰体，部分透过藤蔓层渗入内部。楚河主动放松神经，让那些高能射线顺着脊柱新符号的纹路灌进去。
剧痛立刻炸开。
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视野里全是雪花点，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就在意识快要断裂的一刻，林玲调整了月球卫星的电磁场模型，释放出一道精准脉冲，反向压制住辐射潮。
痛感骤减。
他喘着气睁开眼，发现左臂的皮肤裂开了几道细缝，黑色骨刺缓缓伸出，表面缠绕着淡蓝色的电弧。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道雷光从指尖弹出，击中对面的仪器面板，火花四溅。
“七阶初期。”林玲说，“雷电能力可控，但持续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够用了。”楚河握紧扶手，看着舷窗外逐渐放大的月球轮廓。
月面坑洼遍布，阴影深重。按照计划，他们将降落在背面一处平坦区域，坐标来自老周留下的残缺图纸。可就在接近轨道时，雷达突然报警。
三台机甲从环形山后方升起，通体赤红，关节处闪着暗紫色光。它们没有推进器，却能在真空中高速移动，反物质切割刃已经展开，直扑登月舱驾驶舱。
“深红守卫。”林玲快速调出数据库，“动力源是活体大脑改造，驱动者……曾是地球联合舰队的宇航员。”
阿伊莎靠在舱壁边，脸色发白。她伸出手，血藤顺着舱顶蔓延出去，在真空环境中迅速变异。原本暗红的表皮变得半透明，像叶片一样展开，吸收太阳风中的粒子，体积膨胀数倍。
“它们还有意识。”她说了一句，声音很轻。
下一秒，她的藤蔓暴起，缠住其中一台机甲的腰部，猛然收紧。类叶绿素膜贴上动力核心，瞬间短路。那台机甲抽搐几下，燃料泄漏，爆炸的火光在月表划出一道短暂的亮痕。
其余两台被舰载激光击毁，残骸翻滚着坠向月面。
阿伊莎收回藤蔓，靠在墙边喘息。她的手臂微微发抖，指尖渗出血丝。
“值得吗？”楚河问。
“我不知道。”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我记得他们的脸。三年前，我还在雨林的时候，他们来过。”
楚河没再说话。他调出导航系统，准备执行降落程序。可就在输入坐标的瞬间，屏幕一闪，跳出一段加密信号。
林玲立刻接手破解。五分钟后，她抬起头：“基地的真实坐标……和你童年反复梦见的那个废墟一致。”
楚河愣了一下。
他确实梦过——一座埋在沙地里的金属建筑，墙壁上有无法辨认的文字，中央立着一根断裂的柱子。他曾以为那是末世前某个废弃实验站的投影，但从没想过会出现在月球上。
“系统标记为‘非人类建造物’。”林玲补充。
楚河盯着那串坐标，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他知道一旦按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就在他准备输入指令时，主屏幕突然扭曲，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是老周。
他的面容苍老，眼神却异常清醒，嘴唇动得极快：“曲率引擎不是钥匙……是囚笼。”
话音未落，全舰警报拉响。
外部扫描显示，在月球轨道残骸群中，漂浮着数百具尸体。他们都穿着地球联合舰队的制服，面部被金属板封死，嘴巴的位置焊死，只留下呼吸孔。每个人的胸口都烙着编号——
“49号实验体。”
楚河的手停在半空。
这些尸体不是最近才出现的。根据碳衰变推算，他们至少已经在太空中漂了二十年。而地球联合舰队解散，是在末世爆发后的第十年。
也就是说，这些人死于未来。
“他们在测试什么？”阿伊莎低声问。
林玲快速检索数据库，但所有相关记录都被加密，权限层级高于她的访问范围。她尝试用量子接口强行突破，屏幕上却跳出一行字：
【实验体49号，宿主基因匹配度98.7%，建议立即回收。】
楚河猛地抬头。
他的基因序列，从未对外公开过。
“这不是基地。”他说，“这是陷阱。”
话音刚落，登月舱的导航系统自动重启，目标坐标悄然偏移。原本指向平坦区的光标，现在正缓缓移向月球背面前方五百公里处的一片阴影区。
阿伊莎的藤蔓突然绷紧，贴在舷窗上。她看到，在那片黑暗里，有一座巨大的结构正在缓缓旋转——像是一扇门，又像是一口井的开口。
林玲切断自动驾驶，试图手动校准航线。但系统的响应越来越慢，仿佛有某种力量在远程接管。
“有人在操控轨道。”她说。
楚河盯着那片阴影，左手不自觉地握紧。骨刺上的雷弧噼啪作响，映在他瞳孔里，像两条交错的闪电。
“他们以为我能回去。”他说，“但他们搞错了。”
“我不是回去的。”
“我是来拆掉这个牢笼的。”
他伸手按下通讯开关，频道接通登月舱所有系统。
“全员戒备。”他的声音很平静，“接下来可能会失重，可能会断电，可能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但别松手。”
“我们还没到终点。”
舱外，月球静静地悬在那里，一半明亮，一半沉入黑暗。那扇“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边缘泛着冷白色的光，像是某种生物组织在缓慢呼吸。
阿伊莎靠在墙边，血藤无声地缠上她的手臂，像是在保护她，又像是在汲取她的体温。
林玲的瞳孔泛起微弱的蓝光，正在与系统做最后的对抗。
老周的影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句未说完的话，在数据流中不断循环。
楚河望着前方，雷电在指尖跳跃。
登月舱穿过第一道引力波纹，舷窗瞬间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