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血还在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基因图谱圆环上,像锈水渗进金属缝隙。楚河没抬手去擦,只是把圆环往内袋深处塞了塞,布条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那眼睛不见了。
可脑子里还压着东西,沉得像灌了铅。他咬了一下舌尖,疼,但清醒了些。视网膜上的投影终于退了,只剩下左眼晶体残留的一层灰雾,像是老电视信号断掉后的雪花噪点。
他动了动肩膀,阿伊莎还在背上,轻得像一捆干柴。她没醒,也没动,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他没时间确认她还有没有心跳,只知道不能停。
右腿拖在地上,膝盖以下像是被冻住,又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他往前爬了一段,手肘撑地,左臂的皮肉已经烂到骨头,每蹭一下都带出些黏腻的液体。他撕下一块战术外衣的布,绕着上臂缠紧,勒得狠了些,总算止住了继续流。
控制台基座就在前面,半塌在一堆焦黑的钢筋下面。跃迁手环残壳卡在接口槽里,蓝光微弱地闪了一下,像是快断气的萤火虫。
他爬过去,用肘部砸开电路盖板。里面线路烧得七零八落,但他记得位置。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反物质碎片——那是从木叶核心爆出来的残渣,还没完全失活。他把它塞进手环的能量槽。
“嘀。”
一声轻响。
屏幕裂成蛛网状,但字符开始滚动:【时空锚点校准中……倒计时:10秒】
他松了口气,靠在墙上,喘了两口。不是因为轻松,是身体在提醒他,快撑不住了。
远处传来一阵低频震动,地面微微发颤。不是地壳运动那种规律的抖,而是有节奏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他没抬头去看,但耳朵能分辨出,那不是异种普通的爬行声,更像是重物拖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音。
他背起阿伊莎,站了起来。
左腿勉强撑住,右腿拖着走。一步,再一步。十米的距离,走了将近两分钟。他靠在控制台边,伸手去够手环。
界面突然跳红:【检测到外部信号植入,来源:未知纳米单元】
他皱了眉。
木叶的残骸还在那边,半边头颅朝天,机械脑早就熄了。可刚才那一句“你们只是棋子”,确实是从它嘴里传出来的。现在信号又冒出来,说明有些东西没死透。
倒计时:7秒。
没时间排查了。
他扯开左臂的布条,腐烂的皮肤已经发黑,他直接用手抠开一块,挤出一滴血。那血颜色不对,偏深,近乎墨色,像是凝固了很久的油。
他抹在手环接收端。
系统顿了一下,红光消失,提示音响起:【高阶基因序列验证通过,异常信号清除】
倒计时:3秒。
他低头看了眼阿伊莎。她的脸贴在他肩上,冰冷,毫无血色。他把脸凑近她额头,声音压得很低:“撑住。”
按下启动钮。
蓝光炸开,像一道闪电劈在废墟中央。他的视野瞬间被吞没,身体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骨头咯吱作响。最后一秒,他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警报声——短促、重复,像是装甲车的自动预警系统在运行。
他知道那是谁的车。
刀疤李冲进去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蓝光消失。
风变了。
不再是孵化巢里那种混着金属烧焦味和酸腐气息的空气,而是带着尘土和雨水的味道。头顶是灰蒙蒙的天,云层低得压人。四周是断墙和倒塌的铁架,混凝土碎块散落一地,几根歪斜的旗杆插在废墟里,上面的布条早被风吹没了。
据点。
回来了。
他跪在地上,膝盖砸进碎石堆,没躲。阿伊莎从他背上滑下来,他伸手接住,抱在怀里。她的身体还是冷的,但他能感觉到胸口有一点极其微弱的起伏。
他喘着气,手指摸向战术腰包,拉开拉链,确认那截藤蔓还在。然后是内袋,基因图谱圆环,完好。
他闭了会儿眼。
再睁眼时,左眼晶体的灰雾淡了些。视野边缘,跳出一行小字:【本地服务器微弱响应,数据链维持中】
紧接着,一段语音从耳侧传来,是林玲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我在等你回来。数据链没断,我在等你回来。”
他没说话,只是把阿伊莎往怀里收了收。
远处传来钟声。
当——
当——
不是电子音,也不是广播,是实打实的钟,被人敲响的。声音沉稳,有节奏,从据点东区的方向传过来。那里原本是行政楼,后来被改造成临时医疗站,再后来在一次突袭中塌了。
可现在,钟在响。
他抬头望过去,那边只剩一片废墟,连完整的墙都没有。钟从哪儿来的?谁在敲?
他试着站起来,左腿一软,差点栽倒。右腿的麻痹感还在,走路得靠左手撑地。他靠着一堵半塌的墙,慢慢往上挪,直到站直。
风卷着烟尘从背后吹来,掀动他破碎的衣角。他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一块倒塌的指示牌前,他停下。牌子上写着“b区医疗通道”,已经被炸得只剩一半。他蹲下,把阿伊莎轻轻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摸出手环残壳,屏幕依旧碎裂,但信号灯亮着绿光。他点开日志记录,发现最后一条上传信息是三小时前,来自据点地下二层的备用电源节点。
有人重启了服务器。
不止是林玲的数据残留,还有别的。
他正要翻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整齐的,像是列队行走,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间隔一致,由远及近。
他猛地回头。
五个人影站在二十米外的废墟缺口处,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胸口印着银色十字纹章。最前面那人手里拿着一把老式铜钟锤,刚才的钟声就是他敲的。他们没戴头盔,脸上也没有防具,看起来不像是战斗单位。
但他们的眼神一致,平静得不像活人。
领头那人抬起手,指向楚河怀里的阿伊莎,开口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那个女人,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