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吞没视野的刹那，楚河的身体被撕成无数碎片又瞬间拼合。他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从骨髓深处往外翻的躁动，像是有东西在他血管里爬，啃他的神经，咬他的记忆。
左手的手环还在震动，八门符号在皮肤下窜动，像被什么力量拽着往前冲。他想握紧，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整条手臂泛起青灰色，骨刺从肘关节处顶出来，滴着黏液。
他不是没经历过跃迁。
可这一次不一样。
意识像被扔进绞肉机，一段段扯开。他看见自己站在火海里，手里拎着枪，脚下是烧焦的尸体。一个孩子从废墟里爬出来，伸手喊他。他抬枪，扣扳机。子弹穿过头颅，血没溅到脸上，但耳朵里全是哭声。
那是他执行第三次清剿任务时的事。
他记得自己犹豫了半秒。
就是那半秒，让他活到现在。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实验室的走廊。林玲站在对面，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支针管。她走近，声音很轻：“这东西不能根治，只能拖。你要是哪天觉得自己不是人了，就打一针。”
他接过针管，塞进颈侧的皮下储药仓。
现在，那支针管还在。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猛地摸向脖子，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储药仓还在，但密封层裂了，药液渗出一点，在皮肤上留下湿痕。
他没时间犹豫。
手指一拧，针头刺入脖颈深处，按下活塞。
一股冷流顺着血管炸开，像有人往他脑子里倒了一桶冰水。眼前的幻象退了半步，那股啃噬意识的兽性嘶吼了一声，缩回四肢百骸。
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条光带里。四周是扭曲的时空褶皱，蓝光如潮水般涌动，手环的倒计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检测到人格波动，偏离预设路径。”
“启动净化协议。”
“执行等级：四阶。”
楚河咬牙，想抬手关闭系统权限，可左臂的骨刺突然暴涨，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肩。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叫出声。
他知道这是什么。
系统要清理“不稳定因子”——也就是他自己的意志。
它想把他变成纯粹的兵器，没有犹豫，没有记忆，没有名字。只有任务，只有效率，只有杀戮。
他看见前方出现一座高台。
他自己站在上面，全身覆盖黑色甲壳，左臂是巨大的骨镰，右眼是红色扫描仪。脚下跪着三个人影：林玲低着头，刀疤李断了一条腿，阿伊莎……只剩下一圈枯藤缠在手腕上。
“新神降临。”系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秩序由你重建。”
楚河站在幻象外，看着那个“自己”抬起手，准备按下毁灭键。
他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他一步步走过去，穿过跪着的人影，走到那个“楚河”面前。他没说话，弯腰，从阿伊莎手腕上取下那圈枯藤，攥在手里。
“你说我是神？”他开口，声音沙哑，“可神会为了救一个孩子浪费一颗子弹吗？”
那个“自己”没回答。
楚河抬手，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甲壳裂开，红色扫描仪爆碎，幻象开始崩塌。
剧痛再次袭来，比刚才更猛。他感觉自己的基因锁在反噬，四阶进化带来的本能像野狗一样撕咬他的理智。他开始记不清林玲的脸，记不清刀疤李最后一次点烟的样子，甚至……差点忘了阿伊莎的名字。
他猛地将针管拔出，又扎进太阳穴。
最后一滴药液注入。
记忆像被强行拉回。
他看见林玲站在实验室尽头，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人性是……最强的武器。”
他记起来了。
他也记起了阿伊莎最后说的话：“你欠我的，等回来再还。”
他还记得自己把她最后一根血藤贴在胸口时，心里那一瞬间的空。
不是痛，是空。
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再也填不满。
他闭上眼，任由蓝光撕扯身体。他知道系统还在试图接管，他知道基因锁还在诱惑他放弃思考，只要杀戮就够了。
但他没松手。
左手死死扣着手环，右手紧紧攥着那圈枯藤。
他不是工具。
他不是宿主。
他是楚河。
他可以冷血，可以杀人，可以毁掉整座城市。
但他选择过人性。
哪怕只是一次。
那一次就够了。
时空通道开始收缩，蓝光不再狂暴，变得柔和。手环的裂纹中透出一丝金光，八门符号在血脉中流转，不再是被动激活的烙印，而是他主动背负的印记。
他睁开眼。
意识清晰。
兽性仍在，但已被压制。
他知道这不会结束。稳定剂只能撑一段时间，基因锁迟早会再次反扑。系统也不会放弃改造他。
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不是被选中的救世主，也不是注定堕落的怪物。
他是那个在火海里，为一个孩子浪费一颗子弹的人。
这就够了。
蓝光逐渐凝实，通道尽头出现一道模糊的轮廓——是东京废墟的 skyline，歪斜的塔吊，倒塌的广告牌，还有远处孵化巢的微光。
他即将落地。
就在这时，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蓝光。
是红的。
像血。
晶体内部，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但轮廓熟悉。
那人影抬起手，在空中写了个字：
“等。”
楚河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也不是系统伪造。
是有人在等他。
可他不能停。
他抬起左手，手环与基因锁同步率升至临界点。身体开始重组，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响，肌肉纤维被拉长又压缩。
他闭上眼。
红光一闪即逝。
蓝光再次占据视野。
通道即将闭合。
他的身体穿过最后一层光膜，朝着地面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
他忽然想起阿伊莎说过的话。
“我是你十年前烧掉的实验日志。只不过，烧得不够干净。”
他握紧了那圈枯藤。
藤条在他掌心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极细的金属丝，闪着暗金色的光。
像某种编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