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处的寒气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灵均的狐火在掌心明明灭灭,照亮两侧岩壁上斑驳的爪痕。
这些痕迹深浅不一,最深的竟嵌入岩石半寸,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显然是族人仓促逃生时留下的。
“小心脚下。”
伯益的断杖在前方探路,杖头的赤晶突然亮起红光。
灵均低头,发现脚下的石阶布满细如发丝的裂纹,缝隙中渗出的黑气遇火便发出滋滋轻响,在地上凝成细小的骷髅形状。
离朱的通神目突然刺痛,少年捂着眼睛闷哼:“前面有活物,十三个,气息很弱。”
他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窸窣响动,三枚石矛从黑暗中射出,擦着灵均的耳畔钉在岩壁上,石尖还在微微震颤。
“是谁?”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警惕与疲惫。
灵均的三尾突然展开,狐火暴涨三尺,金焰中浮现出半轮残缺的月纹 —— 那是青丘少主独有的印记。
黑暗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响,紧接着是器物落地的脆响,有人踉跄着扑过来,却在离灵均三步外猛地跪倒,枯槁的手指抚过他衣摆上的狐族图腾,突然泣不成声。
“是少主!真的是少主!”
火光摇曳中,灵均看清来者是青风长老。
老人的头发已全白,左脸留着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
他身后站着十二名族人,有老有少,个个衣衫褴褛,腰间的骨刃都豁了口,最年幼的那个孩童不过五岁,正怯生生地攥着一块啃得只剩皮的粟米饼。
“青风长老。”
灵均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狐火映出他背后的箭伤,箭头还嵌在骨缝里,“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青风抹了把脸,指缝间漏下的泪水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坑:“三个月前穷奇卫突袭时,我们躲进了祖传的地洞。”
他指向岩壁上的暗门,那里的藤蔓还缠着三具穷奇卫的尸体,“这些杂碎追进来三次,都被我们用老法子引到毒瘴坑了。”
离朱突然指着洞角的石案,那里摆着七只土陶碗,每只碗里都盛着半碗浑浊的液体,表面浮着层绿沫。
“你们就喝这个?”
少年的声音发紧,通神目能看见液体里游动的细小虫豸。
“是沭水下游的积水。”
一个瘸腿的汉子接口,他少了只耳朵,伤口处缠着发黑的布条,“石猛去取水时被狰(zhēng)兽伤了腿,回来就发起高烧。”
他说着往角落努嘴,那里铺着块破旧的狐皮,一个壮实的青年正蜷缩着发抖,额头烫得能煎蛋。
灵均的三尾骤然绷紧,金焰在周身旋转成环。
他看清每个族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却都挺直着脊梁,像青丘墟那棵没被烧尽的老槐树。
最让他心口发堵的是洞壁,那里用尖锐的石子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小小的狐尾,最多的画着九道,最少的只有一道。
“这是……”
“是没能逃出来的族人。”
青风的声音低沉如钟,“大巫说过,刻上名字,他们的魂灵就能跟着图腾回家。”
老人突然抓住灵均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紫,“少主,我们藏了样东西,本想派人送给柜山的伯益先生,可……”
他话未说完,阿若突然轻呼一声。
少女的藤蔓正顺着岩壁蔓延,在洞角一株濒死的植物上停住。
那草只有三片叶子,边缘已经焦黑,唯有叶心还剩一丝绿意,此刻正被她指尖渗出的露水滋养着,微微舒展。
“是回春草!”
阿若的绿裙在昏暗里泛着微光,她小心翼翼地将灵力注入草根,“伯益先生说过,这种草能净化百毒,连蚀灵瘴都能化解。”
随着她的动作,草叶上突然腾起淡绿色的烟雾,所过之处,岩壁上的黑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
那个叫石猛的青年呻吟着翻了个身,烧红的脸颊渐渐恢复些血色。
“真的有用!”
孩童举着粟米饼欢呼,小脸上沾着的泥污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
灵均望着那株倔强的回春草,突然想起阿婆临终前塞给他的种子。
那时他不懂为何要珍藏这看似普通的草籽,此刻才明白,青丘的希望从不在血脉或图录,而在这些于绝境中仍不肯熄灭的微光里。
“青风长老,” 灵均的声音沉稳如岩,“穷奇部围攻昆仑墟的具体情形,你仔细说说。”
青风取过块炭石,在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形图:“他们分三路人马,东路是饕餮的蚀灵军,西路是梼杌(táo wu)的凶兽营,中路就是穷奇亲自带队的玄甲卫。”
他指着昆仑墟旧址的位置,“最可怕的是他们挖出来的‘混沌井’,每天子时都会喷出黑气,沾到的活物都会变成怪物。”
离朱突然按住腰间的箭囊:“你们送出的信物是什么?”
青风从怀里掏出一块熏黑的兽骨,上面刻着半阙狐族咒文:“是大巫留下的‘唤灵咒’,说只要找到持有另一半咒文的人,就能唤醒青丘地下的灵脉。”
灵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出贴身收藏的半块兽骨 —— 那是阿婆藏在他襁褓里的遗物。
两块骨头拼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咒文,接缝处突然亮起金光,在地洞中央投射出幅复杂的阵图,与《山海图录》中记载的青丘地脉完全吻合。
洞外突然传来石砾滚动的声响,白泽的竖眼瞬间绷紧:“有人来了!不止十个,带着狰兽!”
青风迅速吹灭狐火,族人纷纷抄起骨刃,连那个五岁孩童都握紧了一块尖锐的石片。
灵均将阿若护在身后,三尾在黑暗中蓄势待发,指尖的金焰凝成细小的火星 —— 他知道,这场重逢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现在才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