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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大明宣德九年,塞北秋风已带寒意。雁门关,这座矗立在崇山峻岭之间、扼守中原咽喉的雄关,此刻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所笼罩。并非战争,亦非天灾,而是一种更为诡谲、更为恐怖的疫病,正悄然吞噬着这座边陲重镇的生机。

守关将士,平日里铁骨铮铮,如今却面带惊惧。城墙上,巡逻的队伍步伐沉重,眼神惶惑,他们不仅要防备关外的鞑靼骑兵,更要防备……城内那些已经不再安息的“东西”。

李昭,年方二十五,是大同府衙的一名仵作。他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因常年与尸体打交道,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消毒药草混合的气味。此刻,他正站在雁门关城内,一处偏僻院落内的临时停尸棚外。棚子简陋,用木板和草席搭成,里面停放着数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与血腥混合的怪异味道,比寻常尸臭更加刺鼻,令人作呕。

“李仵作,您可算来了。”守在棚子门口的是一名老兵,姓陈,脸上刻满了风霜,此刻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与不安。“又送来三具,跟前几日的一样,都是夜里悄无声息地断了气,可……可怪就怪在,巡夜的兄弟说,后半夜仿佛听见这些屋子里有动静,像是……像是人在磨牙,又像是野兽在挠门。”

李昭皱了皱眉,他这两日已经处理了十数具类似的尸体。死者并无明显外伤,起初像是急病暴毙,但蹊跷之处在于,这些尸体被发现时,尸身竟有不自然的僵硬,而且……似乎还有微弱的体温。

“开棚。”李昭沉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老陈犹豫了一下:“李仵作,这……这不太好吧?张大人吩咐过,这些……这些得小心着点……”

“张大人那边我去说。”李昭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解剖工具——精钢制成的柳叶刀、探针、镊子,还有几瓶他自行调配的消毒药水。他深知,面对未知的恐惧,唯有了解才是破除的关键。“若真是寻常疫病,也该让我查明死因,也好让张大人定夺对策。总是这般疑神疑鬼,只会让恐慌蔓延。”

老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搬开了堵门的草席。

棚内光线昏暗,白布下的尸体轮廓清晰可见。李昭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戴上了一块浸过烈酒的粗布面巾,遮住口鼻。他拿起柳叶刀,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属于一名年轻的戍卒,名叫王二。李昭掀开白布,只见王二面色青紫,双目圆睁,残留着极度的惊恐,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想象的恐怖景象。他的身体确实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但并非完全的尸僵,更像是肌肉痉挛后的固化。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如同瘀血,又似乎是某种血管的异常扩张。

李昭的心猛地一沉。这绝非寻常的急症。他小心翼翼地切开王二的皮肤,观察肌肉组织。肌肉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质地紧密,边缘似乎有轻微的坏死迹象。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当他切开靠近颈部的肌肉时,竟然发现有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蠕动感。

“这……”李昭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柳叶刀差点滑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凑近了仔细观察。那蠕动的并非蛆虫,而是肌肉纤维本身在不正常地收缩、扭曲!

他强忍着恶心,继续检查。在王二的口腔和咽喉深处,他发现了一些微小的、类似溃疡的创面,边缘发黑。同时,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黑色的碎屑,闻起来有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李仵作,怎么样?”老陈在棚外紧张地问道。

李昭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又检查了另外两具尸体。情况惊人地相似。所有死者都呈现出类似的肌肉异常、皮肤下暗红纹路、口腔内黑色溃疡创面,以及指甲缝里的黑色碎屑。

“老陈,”李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这些尸体……再仔细看管好。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擅自靠近,更不要试图触碰他们。立刻去向张大人禀报,就说……我发现了一些极其古怪的迹象,恐怕……这不是普通的瘟疫。”

老陈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您的意思是……”

“我还没有确切的结论。”李昭摇头,目光扫过棚外阴沉的天空,“但直觉告诉我,雁门关即将面临的,恐怕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把这些尸体加厚遮盖,用生石灰掩埋周围,或许能延缓……某些变化。”

就在这时,远处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和士兵的呼喊:“敌袭!敌袭!”

李昭和老陈都是一惊,立刻冲出停尸棚。只见城墙上,原本巡逻的士兵正慌乱地抵挡着什么。但奇怪的是,并非鞑靼骑兵的冲锋,而是……一些蹒跚的黑影!

那些黑影速度极慢,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它们穿着破烂的衣物,看不清面容,有的缺了胳膊少了腿,有的身上还带着明显的外伤。它们无视士兵的刀枪,只是机械地向前爬行、扑咬!

“是……是那些夜里闹鬼的屋子出来的!”老陈惊恐地大叫。

“放箭!快放箭!”城墙上指挥官厉声喝道。

羽箭齐发,射中那些黑影。然而,普通的箭矢射中它们的身体,虽然会造成伤害,让它们踉跄后退,却无法阻止它们的行动。更可怕的是,当一支箭矢深深刺入其中一个黑影的胸口时,那黑影竟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即……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扑向了旁边的士兵!

那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它扑倒在地。黑影张开嘴,狠狠地咬向士兵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啊!”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

周围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用长枪、陌刀等长兵器招呼这些怪物。一番厮杀后,扑上城墙的黑影都被格杀,但那名被咬伤的士兵也已经气绝身亡,脖颈处留下两个深可见骨的血洞,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发黑、溃烂。

城墙上的混乱惊动了整个关城。凄厉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百姓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李昭站在停尸棚外,看着远处城墙上发生的惨剧,脸色惨白如纸。他终于明白了。那些停尸棚里的尸体,那些夜里发出怪声的东西……它们“活”过来了!它们变成了……某种介于丧尸与僵尸之间的怪物!

这不像是传说中依靠阴气、符咒驱动的僵尸,它们似乎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唤醒,保留了部分生前的行动本能,却又只剩下纯粹的攻击欲望。而它们攻击活物,似乎是为了……传播某种东西。就像刚才那名士兵被咬伤后迅速死亡,很可能也会变成同样的怪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李昭的心脏。这不仅仅是战争,也不仅仅是瘟疫,这是一种……亡灵的侵蚀,一种来自地狱的瘟疫!

第一章:残卷寻踪

雁门关彻底乱了。怪物从城中各处涌现,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但一旦遇到活人,便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它们的力量和速度并不像传说中的僵尸那样夸张,普通士兵若是被围攻,也难以幸免。更致命的是它们似乎会“感染”——被它们咬伤或抓伤的人,很快就会出现发热、抽搐、身体僵硬等症状,最终要么痛苦地死去,要么……转化为同样可怕的怪物。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知府张大人下令,全城戒严,军民一心,守住城池。但人心惶惶,物资匮乏,面对源源不断从阴暗角落、废弃房屋中爬出的怪物,守军的压力越来越大。道士、和尚被请来做法驱邪,焚烧符箓,洒下符水,但效果甚微。这些怪物似乎对阳气、法术有一定的抗性,并不会轻易被驱散或消灭,除非将其彻底焚毁或斩成碎片。

李昭凭借着仵作的身份和对尸体异常的了解,被张大人紧急召入府衙,负责研究这些怪物的成因和对付方法。他的临时停尸棚也被转移到了府衙后院一个更为隐蔽、坚固的院落里。

府衙书房内,气氛压抑。张大人愁眉不展,鬓角染霜。李昭则捧着一卷从义庄书吏那里找来的、残缺不全的古旧医书,眉头紧锁。

“李仵作,可有什么发现?”张大人声音沙哑地问道。

李昭放下书卷,摇了摇头:“大人,这些怪物的症状十分奇特。死者体内并无寻常瘟疫的疠气,反而像是……某种未知的毒素或邪祟侵蚀了生机。它们的身体僵硬,力大无穷,不知疼痛,嗜血攻击。最棘手的是,它们似乎还在不断‘进化’或者说……‘恶化’。我怀疑,这与我之前在几具尸体上发现的皮肤下暗红纹路和口腔内黑色溃疡有关。”

“暗红纹路?黑色溃疡?”张大人疑惑地问。

“是的,”李昭解释道,“我猜测,那可能是某种‘疫疠之气’在体内的具象化表现。至于那黑色溃疡,或许是它们传播‘疫疠’的途径。被它们咬伤或抓伤,伤口接触了那种‘疫疠’,就会迅速感染。”

“那……可有解决之道?”

“属下正在寻找。”李昭站起身,在房中踱步,“寻常的驱邪符咒效果不佳,说明它们并非单纯的阴魂鬼物。它们有实体,有类似于生命的活动迹象,但又非活人。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或许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某些‘禁忌’有关。”

“禁忌?”

“是。”李昭压低声音,“史书中偶有记载,某些失传的邪术,可以利用特殊的方法,将活人生机断绝,再以秘药或咒语催动,使其‘复苏’,成为不死的杀戮工具。但那些记载语焉不详,大多被视为荒诞不经。我怀疑,此次雁门关所发生之事,极有可能与这种失落的邪术有关。”

张大人闻言,脸色更加难看:“邪术?那……岂非束手无策?”

“未必。”李昭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既然是邪术,必然有其根源和弱点。我需要更多的资料。张大人,能否容我去一趟城西的万松观?那里是雁门关一带香火最盛的道观,观主清风道长据说学究天人,或许他那里有相关的记载。”

张大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死马当活马医。你速去速回,城中情况不容乐观。我已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安全。”

李昭领命,带上两名精干的亲兵,骑马赶往城西万松观。

万松观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在这战乱恐慌的时刻,观内依旧有不少信徒前来祈福。观主清风道长,年约六旬,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正在大殿主持法事,为雁门关祈福。

见到李昭前来,清风道长停下法事,将他请入静室奉茶。

“李仵作,别来无恙。”清风道长语气平和,“此次雁门关大难,贫道亦有耳闻,却不想情况如此诡异。”

“道长,”李昭开门见山,“晚生此次前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古代邪术异闻之事。”

清风道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哦?李仵作何出此言?”

李昭将他在尸体上发现的异常,以及他对“古代失传邪术复活尸体”的猜测,简略地说了一遍。

清风道长听完,面色凝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李仵作所虑,确有几分道理。贫道早年游历四方,也曾听闻过一些类似的传说。相传上古之时,曾有方士妄图挑战生死,钻研‘生死转化’之术。其中一种名为‘疫尸术’的邪法,便是利用剧毒瘴疠、特殊药引以及恶毒的咒语,将活人或尸体转化为只知杀戮的‘疫尸’。此术歹毒异常,一旦失控,便会形成瘟疫般的传播,不死不休。”

“疫尸术?”李昭心中一动,“那可有破解之法?”

清风道长摇了摇头:“记载模糊,说法不一。有的说,需以至阳之物,如百年桃木、雷击石等,配合高深道法,方能彻底清除。有的说,需找到施术者的‘阵眼’或‘源头’,毁掉其核心媒介。还有的说,此术乃逆天而行,唯有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方能平息这场灾祸。”

李昭心中一沉。这些方法要么虚无缥缈,要么太过惨烈。

“不过,”清风道长话锋一转,“贫道记得,曾在一本残缺的古籍《异闻录·疫篇》中看到过一则记载。书中提到,‘疫尸’虽可怕,但其行动似乎受某种‘节律’或‘烙印’控制。若能找到克制其‘疫疠之气’的药物,或是在特定时辰、以特定方法攻击其‘要害’,或许能暂时遏制其凶性。”

“节律?烙印?药物?要害?”李昭急忙追问,“道长能否说得详细些?”

清风道长苦笑道:“可惜那本书早已散佚,贫道也只是记得只言片语。至于要害……书中提到,‘疫尸’虽力大,但关节处似乎是其薄弱所在,尤其是……脖颈后方,似乎有一处类似‘命门’的所在。但此说未经证实,恐怕……”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清风道长的话无疑为李昭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至少,他知道了这种怪物的名字——“疫尸”,并且了解到了一些可能的弱点。

离开万松观时,清风道长赠予了李昭一些符箓和一小瓶丹药,告诉他,符箓贴在门窗处或许能暂时阻挡疫尸进入,丹药名为“清心丹”,服用后可暂时抵御疫尸散发的那股令人狂躁、产生幻觉的气息侵蚀。

回到府衙,李昭立刻开始尝试调制能够暂时克制疫尸“疫疠之气”的药物。他将清风道长给的丹药研磨成粉,混合了自己配制的几种解毒、驱邪的草药,制成了一种简易的药丸,分发给守城的士兵和一些必要留守的百姓,让他们随身携带,希望能起点作用。

同时,他重新审视那些停放在后院的疫尸。既然知道了“脖颈后方”可能是弱点,他决定进行一次更深入的解剖研究。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谨慎。在老陈的帮助下,他将一具相对完整的疫尸拖到院中一块铺着厚厚石灰的区域。他屏住呼吸,用精钢柳叶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疫尸的后颈皮肤。

随着皮肤的切开,一股更加浓郁的腥臭黑气扑面而来,让李昭和老陈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只见后颈的肌肉组织更为暗红、粘稠,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虫豸般的黑色筋络,汇聚在一个小小的、类似脊椎末端的凹陷处。

“找到了!”李昭精神一振,“这里……就是关键!”

他继续深入,试图切断那些黑色的筋络。就在他的柳叶刀即将触及那个凹陷处时,异变陡生!

那具原本死寂的疫尸,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紧闭的眼睑猛地睁开,露出浑浊不堪、瞳孔早已扩散的双眼!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原本僵硬的手臂猛地抬起,以一种超乎想象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李昭持刀的手腕!

“啊!”李昭痛呼出声,柳叶刀险些脱手。

老陈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用一把短斧砸向疫尸的头颅。

“噗嗤!”一声闷响,疫尸的头颅被砸得变形,但它依旧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钳制着李昭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口中流出黑色的涎水和腐肉碎块。

李昭又惊又怒,他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骨刀,狠狠刺向疫尸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臂。

“噗!”骨刀刺入肌肉,疫尸的动作终于有了一丝迟滞。

李昭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那疫尸摇晃了几下,抓着他的手腕无力地垂下,眼中的凶光渐渐黯淡,重新恢复了死寂。

李昭惊魂未定,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抓出的深深血痕,以及伤口周围迅速蔓延开来的黑色斑点,心中骇然。这些疫尸,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它们似乎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或者说是一种本能的、对生前痛苦和怨念的记忆,在特定的刺激下(比如被攻击要害),能够爆发出最后的凶性。

老陈看着李昭手腕上的伤痕,脸色煞白:“李……李仵作,您……您没事吧?这……这伤……”

李昭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黑痕,沉声道:“没事。老陈,立刻用烈酒给我清洗伤口,再用火烧灼消毒!快!”

他知道,这伤口绝不能大意。那黑色的筋络和涎水,蕴含着极其可怕的“疫疠之气”。他必须尽快处理。

这次意外,虽然没有让他找到彻底消灭疫尸的方法,却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敌人的恐怖。同时,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寻找“克制疫疠之气药物”和“彻底消灭疫尸方法”的决心。他隐隐觉得,清风道长提到的“节律”和“烙印”,或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而这些,恐怕都需要更深入的调查,甚至……需要进入那些疫尸最初出现的地方,去寻找线索。

夜色渐深,雁门关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李昭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必须与时间赛跑,在这座孤城被彻底吞噬之前,找到那一线生机。

第二章:夜探鬼市

经过几日的解剖研究和药物试验,李昭初步配制出了一种能够暂时驱散疫尸低级感知、并抑制其伤口快速恶化的药水。虽然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他将这种药水涂抹在守城士兵的武器和盔甲上,确实在与疫尸的近身搏斗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减少了士兵受伤和被感染的风险。

然而,疫尸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城中开始出现食物短缺、水源污染的问题。更可怕的是,一些被感染但尚未完全转化的人,开始在夜间潜伏,袭击落单的军民,成为了更难防范的“人奸”。

李昭意识到,仅仅依靠城内的力量和现有的知识,是无法彻底解决问题的。他必须找到疫尸产生的根源,或者说,找到最初引发这场灾难的“种子”。

根据之前的推测和万松观清风道长的提示,李昭将目光投向了城外西南方向的一片区域——鬼市。

鬼市,并非真正的市集,而是一片位于雁门关外的乱葬岗和废弃矿洞区域。那里阴气森森,人迹罕至,传说中常有孤魂野鬼出没。更重要的是,据一些老兵和当地居民说,大约在一个月前,曾有一支来自西域的商队途经雁门关,寻求庇护。商队人数不少,为首的是一位神秘的异域商人,据说携带了奇珍异宝。守关将领见其携带货物可疑,本想盘查,但商队主事者以重金贿赂,并承诺很快离开,便被暂时允许入关,在鬼市附近临时扎营。

然而,没过几天,这支商队便突然销声匿迹。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雁门关内开始出现第一例怪异的死亡事件。有传言说,那支商队携带了某种可怕的瘟疫或是诅咒之物,甚至有人说,他们其实是某个邪恶教派的信徒,前来此地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李昭一直对这个传闻将信将疑,但如今看来,这似乎是唯一可能的线索。疫尸的突然爆发,与这支神秘商队的失踪,时间点过于巧合。

“老陈,你确定那支商队是在鬼市附近扎营的?”李昭问道。

“确定。”老陈肯定地点头,“当时我奉命在外围巡逻,见过他们。他们的帐篷很奇特,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黑底金纹,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商队。领头的是个碧眼黄须的异域人,身边总是跟着几个眼神空洞、像是奴隶般的人。”

“那些符号,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子的吗?”李昭追问道。

老陈努力回忆着:“嗯……有点像……缠绕的蛇,又像是燃烧的火焰,中间还有一个奇怪的眼睛标记。”

缠绕的蛇、燃烧的火焰、眼睛标记……这些符号让李昭心中一动。他似乎在某些古老的邪术典籍残页上见过类似的图案,但一时想不起来。

“老陈,今晚你跟我走一趟。”李昭做出了决定,“我要去鬼市看看。”

“李仵作,使不得啊!”老陈大惊,“鬼市那地方邪门得很!现在又是夜里,里面指不定有多少疫尸,还有……谁知道那商队是不是真的惹上了什么脏东西!”

“我知道危险。”李昭眼神坚定,“但我们必须找到源头。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里一定有问题。守城将士需要生机,雁门关的百姓需要安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看着李昭决绝的眼神,老陈沉默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好!李仵作,我跟你去!不过,咱们得做好准备。多带火把,多带武器,还有您配制的药水!”

入夜,月黑风高。

李昭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短打,腰间别着柳叶刀和骨刀,身上涂抹了特制的驱疫药水。老陈则背着一捆干柴和火把,手里提着一口厚重的砍柴刀。两人悄悄打开府衙后门,借着夜色的掩护,溜出了城。

夜幕下的雁门关,比白天更加阴森可怖。城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两人不敢走官道,而是沿着崎岖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外西南方向摸去。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几处零星的民宅,里面早已无人居住,有的甚至传来了隐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和低吼声。显然,里面已经被疫尸占据。

两人屏住呼吸,尽量避开这些危险区域。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地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广阔的乱石岗。这里就是鬼市的所在。借着惨淡的月光,可以看到乱石堆中散落着一些破败的帐篷和篝火余烬,正是那支西域商队曾经驻扎的地方。

然而,此刻这里却是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乱石发出的呜咽声。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老陈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砍柴刀。

李昭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安。按理说,这里应该聚集了大量的疫尸才对。难道它们都离开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将它们吸引了过去,或者……禁锢在了某处?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乱石岗,仔细观察着四周。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杂物,破碎的陶器、散开的货物包裹、还有一些……不明的血迹和碎肉。

突然,李昭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堆半塌的帐篷说道:“老陈,你看那里。”

老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堆帐篷旁的地上,似乎有一些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干涸的痕迹,一直延伸向乱石岗深处的一个方向。

“是血迹!”老陈失声道,“看起来……还很新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顺着血迹追踪而去。

血迹蜿蜒曲折,穿过一片嶙峋的怪石,最终指向乱石岗边缘的一处陡峭山坡。山坡下,赫然有一个被乱石和杂草半掩盖的洞口!洞口不大,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仿佛巨兽的咽喉。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从洞口中散发出来。

“是矿洞!”老陈认出了这个地方,“我以前听人说,鬼市后面这片山里,以前有人挖过矿,后来矿脉枯竭,矿洞就废弃了。”

李昭走到洞口,仔细观察。洞口边缘的岩石上,似乎也有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物质,与地上的血迹相似。而且,他能感觉到,从洞口内散发出的那股阴冷气息中,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怨念、邪恶咒语和某种“活性”物质的波动。

“错不了,源头就在这里面!”李昭肯定地说道。

“可是……里面太黑了,而且不知道有多少怪物……”老陈有些犹豫。

“必须进去看看。”李昭从怀中取出一卷细绳,拴在自己腰间,又将另一头递给老陈,“你在洞口接应我。我带了足够的火把和炸药,如果情况不对,立刻退出来。”

“李仵作,三思啊!”老陈劝道。

“放心,我会小心的。”李昭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记住,如果我一个时辰内没出来,你就自己想办法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报张大人。”

说罢,李昭深吸一口气,点燃一根火把,毅然走进了那个深邃、黑暗的矿洞。

矿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李昭手中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地照亮着前方有限的距离。空气潮湿而浑浊,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腐臭味,还有那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疫疠之气的甜腻味道。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偶尔还能踩到一些柔软的、像是腐烂皮革或布料的东西。墙壁上布满了苔藓和水渍,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模糊的、用利器刻划的痕迹,似乎是以前矿工留下的记号。

越往里走,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发浓郁,甚至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吟唱声?像是某种邪恶的咒语,又像是无数冤魂的哀嚎,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直钻脑髓,让人心神不宁。

李昭紧了紧手中的火把和柳叶刀,另一只手握着随时可以引爆的简易炸药包,一步步深入。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昭立刻停下脚步,将火把举高。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趴伏着几具黑影!它们正是之前在城墙上见过的疫尸!但这些疫尸似乎比城里的更加……“完整”一些,身上的衣物也相对整齐。它们似乎没有察觉到李昭的到来,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昭屏住呼吸,仔细观察。这些疫尸的状态很奇怪,它们身体僵硬,保持着一种匍匐的姿态,仿佛在……朝拜?或者说……被某种力量束缚着?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具,用火把照亮它的脸。这是一具女性的尸体,面容枯槁,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发黑。她的脖颈后方,那条暗红色的筋络异常清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具女疫尸突然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眼睛不是浑浊的白色或黄色,而是……空洞的、纯粹的黑色!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她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猛地抬起头,四肢并用,以惊人的速度朝李昭扑来!

紧接着,其他的疫尸也仿佛被惊醒一般,纷纷转头,露出同样漆黑的空洞双眼,发出嘶鸣,朝着李昭围拢过来!

“该死!”李昭心中一凛,立刻举起火把,挥舞着柳叶刀迎了上去。

这些疫尸的动作比城里的更快、更灵活,而且它们的嘶鸣声仿佛带着某种干扰心智的力量,让李昭感到一阵阵眩晕。

他不敢怠慢,将火把狠狠砸向扑来的第一只疫尸。

“呼!”火焰虽然没能立刻烧毁疫尸,但高温还是让它们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动作迟缓了一下。

李昭趁机欺身而上,柳叶刀闪电般划过,砍断了那只疫尸抓向自己的手臂。

但更多的疫尸已经围了上来。它们的力量极大,爪牙锋利,而且悍不畏死。李昭一时间险象环生,只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和精湛的刀法勉力支撑。

他一边战斗,一边观察。这些疫尸似乎被某种力量“固定”在这个区域,它们的行动范围似乎并不大,而且似乎……在畏惧着洞穴更深处的某个东西?

就在他与一只疫尸缠斗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洞穴深处,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在闪烁。那光芒并非火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晕。

同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更加清晰的、规律性的……脉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跳动着?

“难道……那里是核心?”李昭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虚晃一刀,逼退眼前的疫尸,然后猛地转身,朝着洞穴深处、那幽蓝光芒和脉动传来的方向冲去!

身后传来其他疫尸不甘的嘶鸣,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着,不敢追得太远。

李昭一路狂奔,心脏怦怦直跳。越往里走,那股邪恶的吟唱声似乎更加清晰,空气中那股阴冷而“活跃”的能量波动也愈发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终于,他冲出了那段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顶部悬挂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而在溶洞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如同祭坛般的石台。

石台上,盘膝坐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那东西穿着和外面疫尸身上类似的黑底金纹服饰,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瘪状态,皮肤紧紧地贴着骨骼,如同风干的木乃伊。它的双手结着一个复杂而古怪的手印按在胸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紧闭,但李昭却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恶意志,正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而在石台的四周,刻画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的线条和符文组成的法阵!法阵的线条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正是李昭之前看到的微光来源。法阵的中央,连接着石台上那个人形物体。

而在法阵的边缘,则散落着十几具失去灵魂、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它们环绕着石台缓缓走动,维持着法阵的运转。那些……就是李昭在外面遇到的、状态有些“奇怪”的疫尸!它们并非完全受本体控制,更像是在被法阵抽取着某种力量!

而在法阵的最中心,石台的正上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跳动着的、仿佛心脏般的……黑色晶体!晶体表面布满了裂纹,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溢散出来,弥漫在整个溶洞之中。这股黑气,正是构成“疫疠之气”的本源!

“找到了……这就是一切的根源!”李昭倒吸一口凉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个诡异的祭坛,这个强大的法阵,这个跳动的黑色晶体……毫无疑问,这就是制造出雁门关所有疫尸的“工厂”和“核心”!

难怪那些疫尸似乎受到某种束缚,难怪它们会爆发出超出常理的凶性……它们是被这个邪恶的核心所控制和驱动!

而现在,这个核心,正在不断地制造着新的疫疠之气,将更多的感染者转化为新的疫尸!

必须毁掉它!毁掉这个核心,毁掉这个法阵!

李昭握紧了手中的柳叶刀和炸药包。炸药或许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但他刚刚举起炸药包,准备冲向石台,异变再次发生!

盘膝坐在石台上的那个人形物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燃烧着的……血红色火焰!一股恐怖、邪恶、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溶洞!

“擅闯圣地者……死!”

一个沙哑、扭曲、不似人声的声音,直接在李昭的脑海中响起!

下一刻,石台上所有的黑色触手猛地活了过来,如同毒蛇般射向李昭!

第三章:阵眼之心

黑色的触手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速度快得惊人,从四面八方射向李昭。它们表面覆盖着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物质,散发出浓烈的邪恶气息。

李昭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他将手中的炸药包奋力掷向石台中央的黑色晶体,同时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根最先射到面前的触手。

“轰隆!”

炸药包在黑色晶体旁轰然爆炸!剧烈的气浪和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祭坛!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爆炸的威力相当可观,直接将石台炸塌了一角,盘踞在石台上的那个人形物体也被震得一个趔趄,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李昭被气浪推得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但他顾不上疼痛,立刻爬起来,观察着爆炸的效果。

黑色的晶体被炸得四分五裂,其中一部分飞溅出来,表面的裂纹进一步扩大,溢散出的黑气变得更加狂暴和混乱。法阵的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显然受到了重创。

“成功了?不……还没!”李昭知道,仅仅是炸碎晶体还不够。那个诡异的人形物体还在,那个庞大的法阵还在。只要核心意志还在,它很可能会利用残留的力量重新聚集能量,甚至……将碎裂的晶体同化!

他必须彻底摧毁这个法阵的核心!

借着烟雾的掩护,李昭再次冲向石台。这一次,他没有携带武器,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更大的、装满了烈性火油的瓦罐,以及一包火折子。

盘膝而坐的人形物体显然也意识到李昭的意图。它挣扎着想要重新结印,控制残余的法阵力量。那些断裂的黑色触手也在疯狂地舞动,试图阻止李昭靠近。

李昭将火油瓦罐奋力砸向石台!

“哗啦!”

火油泼洒在石台和断裂的触手上,迅速流淌开来。

“着!”李昭用火折子点燃一根火把,扔向石台。

火焰瞬间腾起!火油遇火即燃,熊熊烈焰包裹了整个石台,以及上面的人形物体和断裂的触手。高温和火焰对这些由邪术驱动的物体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人形物体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蜡像般融化、扭曲。那些黑色的触手也蜷缩、碳化,最终化为灰烬。

然而,就在李昭以为即将成功时,异变再次发生!

在石台中央,那颗被炸碎的黑色晶体的残骸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更加强大的、更加精纯的黑气!这股黑气迅速凝聚,形成一个模糊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心脏形状的影子!

这颗黑影心脏悬浮在空中,疯狂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将周围残余的法阵能量和火焰吞噬、转化!它散发出的邪恶意志,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

“桀桀桀……愚蠢的凡人……你以为……毁灭‘容器’就能终结一切吗?‘核心’……是永生的!”

那个沙哑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直接源自那颗悬浮的黑影心脏!

紧接着,黑影心脏猛地射出数道凝练无比的黑气,如同利箭般射向李昭!

李昭早有防备,立刻挥舞柳叶刀格挡。

“铛!铛!铛!”

黑气撞在柳叶刀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他手臂发麻。黑气蕴含的能量极其恐怖,即使是刀枪不入的神兵利器,恐怕也难以完全抵挡!

李昭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硬抗这些攻击。他借着爆炸的余威和火焰的掩护,连连后退,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毁掉晶体只是削弱了它,真正的核心是这颗跳动的黑影心脏!它似乎是由最纯粹的“疫疠本源”凝聚而成!

怎样才能消灭它?

李昭的目光扫过四周。法阵已经被火焰破坏了大半,但还有一些关键的符文节点在幽幽发光。那些环绕着法阵边缘、被控制的躯体,还在徒劳地试图维持法阵运转。

他忽然想起了清风道长的话:“……或许能找到克制其‘疫疠之气’的药物,或是在特定时辰、以特定方法攻击其‘要害’……”

克制疫疠之气的药物?他身上正好带着一些改良版的清心丹粉末,以及涂抹在武器上的驱疫药水。但这些对如此强大的核心,恐怕作用不大。

特定时辰?现在是深夜,似乎并无特殊。

特定方法?攻击要害?

李昭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颗跳动的黑影心脏。它虽然强大,但似乎……被束缚在法阵的范围之内?而且,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在汲取和转化残余的法阵能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他不能直接摧毁它,那可能会让它以更可怕的形式重生。他需要……让它失去能量来源,同时……用一种特殊的“力量”去“污染”或“中和”它的本质!

去哪里找这种力量?

李昭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环绕法阵边缘、被控制的躯体上。它们虽然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毕竟曾经是活人。它们身上,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生”的气息?

而且,他注意到,这些躯体虽然动作僵硬,但似乎……在法阵能量的驱动下,它们的血液(如果还能称之为血液的话)正在以一种诡异的路径流动,最终汇入法阵,供给核心。

如果……能打断这种流动,将它们身上的“生”之气息,与核心的“死”之疫疠之气进行某种“中和”……

李昭不再犹豫。他猛地从地上捡起一根燃烧的焦黑木棍,顶着黑影心脏射来的黑气,朝着法阵边缘一个相对靠近的、正在蠕动的躯体冲去!

“滚开!”黑影心脏似乎察觉到了李昭的意图,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更多的黑气如同暴雨般射来!

李昭将柳叶刀舞得密不透风,如同一个陀螺般在黑气中穿梭,险象环生。火焰木棍的火星不断被黑气熄灭,但他没有放弃。

终于,他接近了那个躯体!这是一个穿着破烂铠甲的士兵躯体,双眼空洞,嘴角流淌着黑色的涎水。

李昭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燃烧的木棍狠狠刺进了这名士兵躯体的胸口!

“噗嗤!”

火焰和木棍刺入躯体的瞬间,那名士兵躯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空洞的眼眶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迷茫和痛苦。紧接着,一股相对“纯净”的、属于活人血肉的温热气息,从伤口处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对于纯粹由疫疠之气构成的黑影心脏来说,无疑是极其厌恶和排斥的!

黑影心脏的跳动明显出现了一丝紊乱,跳动的频率变得急促而不稳定。它似乎想要远离这股“污染”,但被法阵束缚,无法离开。

李昭见有效果,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不顾四周射来的黑气,继续冲向其他被控制的躯体,用火把、用柳叶刀,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撞击,试图破坏它们,让更多的“生”之气息泄露出来!

“疯子!愚蠢的凡人!”黑影心脏疯狂地嘶吼着,不断射出黑气。

李昭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处伤口,但他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

火把点燃了躯体上早已腐败的衣物和血肉,黑烟滚滚,带着一股焦臭,但更多的是一种……生命终结时散发出的、微弱而悲怆的气息。

越来越多的躯体被点燃、破坏,“生”之气息与“死”之疫疠之气在法阵范围内剧烈地碰撞、冲突!

黑影心脏在两种极端气息的冲击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跳动得越来越剧烈,表面开始出现更多的裂纹!

法阵的能量也在急剧衰减,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李昭能感觉到,机会来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冲向石台中央,也就是黑影心脏悬浮的位置!他将身上最后一瓶浓度最高的驱疫药水,朝着黑影心脏泼了过去!

“滋啦——”

驱疫药水与黑影心脏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如同滚油浇在烙铁上的刺耳声响!一股浓烈的白烟升起!

黑影心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痛苦的尖叫!它似乎受到了某种本质上的克制和伤害!

“不——!!!”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直被火焰吞噬的、石台下方的人形物体残骸中,突然伸出了一只……干枯、扭曲、如同鸡爪般的手臂!这只手臂闪电般抓住了一旁尚未完全燃尽的、连接着法阵核心的一根黑色触手残骸!

“以吾残躯……献祭……永恒之……疫……”

一个更加古老、更加邪恶、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黑影心脏,而是来自那只干枯的手臂,来自那具已经化为灰烬的人形残骸!

只见那只干枯的手臂猛地将触手残骸刺入了自己的“胸口”(虽然那里早已没有心脏),然后,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更加黑暗和绝望的……疫疠本源之力,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这股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将李昭泼洒的驱疫药水彻底中和!将那些“生”之气息彻底湮灭!

黑影心脏在这股本源之力的灌注下,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停止了崩溃,表面的裂纹开始愈合!它悬浮在空中,疯狂地吸收着来自人形残骸献祭的力量,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人形残骸则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干尸,迅速化为飞灰。

“渺小的……虫子……你们……唤醒了……真正的……主人……”

那沙哑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得意和残忍。

李昭脸色惨白,浑身冰冷。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以为摧毁了“容器”和“核心”,却没想到,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深层次的、献祭了自身的“主宰”!

真正的邪恶,才刚刚苏醒!

膨胀后的黑影心脏,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压得李昭喘不过气。它每一次跳动,都让整个溶洞颤抖,让李昭的骨骼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它缓缓地飘向李昭,漆黑的表面流动着邪恶的光芒,两只空洞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他。

“成为……新的……祭品……吧……”

黑影心脏猛地射出一道粗壮无比的黑气光束!

李昭瞳孔放大,感受着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力量,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让他举起手中的柳叶刀,格挡在身前!

他知道,这一击,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

然而,就在黑气光束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破晓的晨曦,突然从溶洞顶部落下,精准地击中了黑影心脏!

“呃啊啊啊——!”

黑影心脏发出一声痛苦无比的惨叫,被那金色光芒洞穿!光芒中蕴含的至阳至刚的力量,似乎对它造成了极大的克制!

是谁?!

李昭愕然抬头。

只见溶洞顶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朴素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他手持一柄拂尘,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电,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黑影心脏。

“邪魔外道,也敢在此猖獗!”老道士声如洪钟,拂尘一甩,又是一道金光射出!

“轰!”

金光击中黑影心脏,将其打得连连后退,体型都缩小了不少!

“清风道长?!”李昭又惊又喜,难道是万松观的清风道长追来了?

然而,那老道士转过头,看向李昭的目光却带着一丝陌生和审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老道士冷声问道。

李昭一愣,连忙答道:“道长误会了!我是大同府衙仵作李昭!此地是瘟疫源头,我来此调查!”

“李昭?”老道士眉头微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哼,满口胡言!此地乃我正一派‘镇魔崖’封印‘疫疠魔尊’之地!尔等凡人,擅闯禁地,惊扰魔尊,罪该万死!”

镇魔崖?疫疠魔尊?

李昭彻底愣住了。他从未听说过什么镇魔崖!

而那边的黑影心脏,似乎被老道士的出现激怒了,也可能是感觉到了威胁。它不再理会李昭,猛地转向老道士,张开“嘴巴”,喷涌出更加狂暴、更加黑暗的黑气!

“桀桀桀……又来一个……送死的……蝼蚁……”黑影心脏的声音充满了怨毒。

老道士面色不变,手持拂尘,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金光如同暴雨般射向黑影心脏!

“敕!”

随着一声低喝,所有的金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符箓,狠狠地印在了黑影心脏之上!

“滋滋滋——”

黑影心脏被金光死死压制,疯狂地扭曲、挣扎,但却无法挣脱!金色符箓散发出的至阳之力,正在不断消融它的黑暗本源!

“区区……元婴期……小辈……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黑影心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依旧充满了不甘。

老道士冷哼一声:“区区疫疠魔头,也敢称尊?待我炼化了你这孽障!”

他加大了法力输出,金色符箓光芒大盛。

李昭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话般的景象,心中充满了震撼和疑惑。这位清风道长……似乎并非他认识的那个清风道长?或者说……这位道长,隐藏着远超他想象的修为?

而且,什么镇魔崖?什么疫疠魔尊?这与他之前了解到的信息完全不符!难道雁门关地下的这个邪恶祭坛,竟然是某个正道门派用来封印恶魔的地方?

就在这时,李昭忽然想起了在乱葬岗入口处看到的那些奇怪符号——缠绕的蛇、燃烧的火焰、眼睛标记。

他猛地看向正在被老道士压制的黑影心脏!

只见在那颗跳动的、被金光灼烧的黑色心脏表面,隐约浮现出的,正是与乱葬岗符号类似的、扭曲而邪恶的图案!

真相……似乎渐渐浮出水面。但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因为,那被压制的黑影心脏,似乎正在酝酿着最后的反扑!它周围的黑气疯狂涌动,仿佛要凝聚成实质!

老道士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好!它要自爆本源!”

他立刻加大法力,想要彻底炼化黑影心脏,但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又生!

一直站在旁边、似乎被吓傻了的李昭,突然动了!

他没有冲向黑影心脏,也没有逃跑。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在地面上捡到的、人形残骸献祭时使用的一小块……干瘪的、如同风干树皮般的……黑色皮肤组织!

这是他从那些被控制的躯体上取下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完全是……一种本能!

他猛地将手中的黑色皮肤组织,朝着正在自爆边缘的黑影心脏扔了过去!

“你做什么?!”老道士惊愕地看着李昭。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小小的、干瘪的黑色皮肤组织,在接触到黑影心脏散发的黑气时,竟然……活了过来!如同藤蔓般迅速生长、蔓延,瞬间缠绕住了正在凝聚的黑气!

更诡异的是,这些黑色的“藤蔓”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丝线!

“不——!!!”

黑影心脏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的惨叫!

那些金色丝线,仿佛是某种天敌,疯狂地切割、吞噬着它的本源黑气!而那些黑色的“藤蔓”,则在吞噬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壮大!

这就好像……一个寄生虫,反过来吞噬了宿主!

李昭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老道士也愣住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它是……寄生体!是疫疠魔尊用来污染和操控‘容器’的……‘种子’!”

原来,真正的疫疠魔尊早已被正一派镇压在镇魔崖下。但这颗残留的、拥有强大寄生和污染能力的“种子”,却遗落在此。千百年来,它默默等待,终于通过那支西域商队(很可能是魔尊的信徒),找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它利用商队成员的精血和信仰,结合此地的地脉,建立了这个临时的祭坛,试图重新积蓄力量,破开封印。

而那些疫尸,不过是它制造出来的、用于传播自身污染、收集生机的“工具”!

刚才李昭无意中扔出的那块黑色皮肤组织,正是“种子”本体的一部分!它被李昭身上残留的、清风道长(或许并非真正的清风道长,而是某个知晓此事的正道弟子?)的驱疫药水和至阳气息“污染”了,反而成为了克制“种子”本源的“疫苗”!

这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金色丝线的不断侵蚀下,黑影心脏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化为了乌有。那些黑色的“藤蔓”也失去了能量来源,迅速枯萎、消散。

随着黑影心脏的灭亡,整个地下溶洞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石块不断掉落。显然,失去核心力量支撑的祭坛和法阵,已经开始崩塌!

“快走!”老道士拉起还在发愣的李昭,“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不敢怠慢,施展轻功,朝着来时的通道冲去。

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声和无尽的黑暗。

第四章:余烬新生

李昭和那位神秘的老道士(或许该称他为“镇魔道士”)在溶洞彻底坍塌前,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回到乱葬岗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微光驱散了些许阴霾,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鬼市的废墟一片狼藉,昨夜的激战痕迹随处可见。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朝着雁门关的方向走去。经历了昨夜生死一线的冒险,他们都身心俱疲。

“道长……”李昭终于打破了沉默,“昨晚……”

“不必多问。”镇魔道士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拒人千里。“你身上,有令老道意外之物。那份趋吉避凶的机缘,亦是你的造化。”

李昭明白,道士指的是他误打误撞扔出黑色皮肤组织的举动,以及他自身携带的、或许并非凡品的驱疫药水。他不再追问,心中却对这位道长的身份更加好奇。

回到雁门关,张大人早已得到消息,亲自率人前来迎接。得知鬼市矿洞下的邪恶祭坛被捣毁,盘踞在城内的疫尸仿佛失去了控制核心,变得不再那么狂暴和难以对付时,张大人激动得难以言表,对李昭和镇魔道士千恩万谢。

镇魔道士并未多留,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此地疫疠根源已除,残余之气尚需时日消散。城中幸存者,需静心调养,避其锋芒。待三日后,疫气稍懈,方可大规模清理城内外尸骸。”

说完,他便飘然远去,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李昭则留了下来。他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城内还有数量众多的疫尸需要处理,幸存的军民也需要救治和安抚。而且,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

接下来的三天,雁门关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清理工作。在李昭调配的改进版驱疫药水(效果比之前更好)的帮助下,士兵们手持长兵器,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城内外的疫尸。这些失去核心控制的疫尸,虽然依旧凶猛,但行动变得迟缓,攻击性也有所下降,不再像之前那样悍不畏死、无穷无尽。

清理过程中,李昭尽可能地收集着关于那支西域商队和疫尸的更多信息。他发现,那支商队的人数似乎远比传说中要多,而且其中不少人,似乎并非死于战斗或疫病,而是……像是被吸干了生命力,变成了一具具干尸。这与他在地下溶洞看到的那些被控制的躯体,状态有些相似。

他还找到了那支商队留下的一个残破的箱子,里面装着一些奇怪的、用不知名兽皮绘制的星图和符文,以及一小瓶……颜色诡异的液体。李昭将箱子带回了临时住所,打算仔细研究。

三日后,正如镇魔道士所言,城中弥漫的阴冷疫气果然减弱了不少。阳光重新洒满大地,虽然依旧带着寒意,却让人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幸存的军民们开始清理废墟,重建家园。朝廷的赈灾粮草和援军也开始陆续抵达。

雁门关,这座饱受摧残的雄关,终于在死亡线上挣扎着,看到了一丝重建的希望。

李昭因为在此次事件中的英勇表现和关键作用,被破格提拔为大同府的捕快头目,负责维护地方治安和处理后续事宜。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雁门关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但李昭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夜在地下溶洞的经历,镇魔道士的话语,那支神秘商队的遗物,还有……他自己身体的变化。

自从接触了黑影心脏散逸的黑气和那些疫尸后,他偶尔会感到身体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悸动,尤其是在情绪激动或者体力消耗过大时。他的伤口愈合速度似乎变快了,但也变得更加难以彻底愈合,有时会留下淡淡的黑色印记。他甚至觉得自己对空气中残留的疫疠之气,有了一种模糊的感知能力。

这些变化让他感到不安。

这天傍晚,李昭独自一人来到关城外的一处高地,眺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美的橙红色。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西域商队遗物的箱子,在夕阳下仔细端详着那些兽皮图卷。

这些图卷上的星图和符文极为古老和晦涩,即便是李昭这样读过些书的人,也难以完全理解。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图案,除了缠绕的蛇、火焰和眼睛外,还有一个……代表着“心脏”或“核心”的符号。

而在箱子的底部,他发现了一张被压在最下面的、用丝绸绘制的地图。地图描绘的似乎是一片广袤的沙漠,但在沙漠的中央,却标记着一个醒目的、用红色颜料画出的……祭坛图案!图案的风格,与地下溶洞中的法阵,以及他看到的商队符号,竟然如出一辙!

地图的边缘,还有一行用早已失传的古老文字书写的注解。李昭辨认不出,但他隐约觉得,这或许与疫疠魔尊的起源,以及镇魔崖的秘密有关。

就在李昭沉思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头儿,又在想什么呢?”

是老陈。他如今也成了李昭手下的得力干将,负责巡逻和治安。

李昭将地图收起,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些案子。”

老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头儿,最近城外西边的山里,又发现了几具怪尸。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凶,但死状……啧啧,很奇怪。您要不要去看看?”

李昭心中一动:“奇怪的死状?什么样的奇怪?”

“像是……被人吸干了血,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骨头……”老陈比划着,“而且,现场还留下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黑色的粉末?!

李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难道……疫疠的余孽还未彻底清除?或者,是某种新的变种?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兽皮图卷和地图,又望向远方暮色渐沉的群山。

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雁门关的噩梦或许告一段落,但围绕着他,围绕着他所触及的这些禁忌知识,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

他体内的那丝冰冷悸动,似乎也在这暮色中,微微跳动了一下。

前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凶险。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生存,为了探寻真相,也为了守护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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