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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诡谲之湖

时值大清雍正七年,江南水乡,暮春时节。连绵的细雨刚过,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官道蜿蜒,穿过一片片水网密布的稻田,远处黛色的山峦起伏,如同酣睡巨兽的脊背。一条乌篷船悠悠地行在宽阔的太湖之上,船头立着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结和警惕。他便是方轩,一个来自北方的赶考书生,途经苏州,听闻太湖风光旖旎,特意雇了这艘船,想一览这传说中的东南明珠。

撑船的是个皮肤黝黑的老船夫,名叫阿福,嘴里叼着旱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眼神浑浊而麻木。他对这个话不多的外乡书生似乎有些戒备,只是闷头摇橹,不多言语。

方轩裹紧了身上的青色布衫,湖风带着水汽吹来,让他有些寒意。他自幼熟读诗书,对各地风土人情亦有涉猎。来之前,他便听过不少关于太湖的传说,其中最令人不安的,便是这湖中藏匿着一种巨大的水怪。

“阿福大哥,”方轩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太湖……真有那‘湖中恶蛟’的传说么?”

阿福抖了抖烟杆,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瞥了方轩一眼,又迅速垂下,望向脚下的湖水。“书生公子,莫问、莫提。”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吴语口音,语气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可是我一路听来,都说这湖中水怪凶恶,时常掀翻船只,吞食人畜……”方轩追问道,他素来胆大,又兼好奇心重,越是禁忌之事,越想探究。

阿福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难看:“那是吓唬小孩子的话!公子莫信。太湖大泽,水深莫测,有时风浪大了,翻船也是有的。至于什么恶蛟……哼,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瞎说罢了。”他似乎不愿多谈,只是用力摇起橹来,小船破开粼粼水波,向前驶去。

方轩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心中越发觉得蹊跷。寻常船家,对于自己赖以为生的水域,就算有忌讳,也多会带着几分敬畏和自豪,哪有像他这般恐惧到近乎讳莫如深的?他不禁暗自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或许这老船夫真的只是被那些传说吓破了胆。

船行了约莫半日,已近湖心。举目四望,水天相接,浩瀚无垠。湖风浩荡,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方轩凭栏远眺,欣赏着这壮阔的景色,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渐渐被眼前的美景冲淡了些许。他甚至觉得,这太湖的浩渺与宁静,反而让那些水怪传说显得更加荒诞不经。

然而,就在此时,湖面的情况骤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只是微风吹拂的湖面,不知何时,悄然弥漫起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的雾气。这雾气来得极其诡异,无声无息,迅速弥漫开来,先是笼罩了远处的湖岸线,接着便朝着湖心蔓延。阳光被遮蔽,天色似乎也暗淡了下来,四周变得朦胧而压抑。

“阿福大哥,这雾……来得好快!”方轩看着四周迅速被吞噬的景象,心中不由得一紧。

阿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手中的橹几乎要握不住了。“糟了……起雾了……起雾了啊……”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雾有什么好怕的?”方轩强作镇定,但心底的不安也开始悄然滋生。这雾气来得太过蹊跷,而且浓得有些反常,数十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人影。

“不是普通的雾!这是……‘鬼雾’!是湖底那东西要出来了!”阿福突然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湖底那东西?”方轩心头一震,“难道……难道真有水怪?”

阿福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方轩,眼神涣散,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书生……快!快把船靠岸!现在还来得及!快啊!”

方轩被他吓了一跳,刚想询问,却见阿福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橹,整个人瘫软在船板上,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完了……全完了……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方轩心中大骇,顾不得多想,扑过去抓住橹,试图控制住小船。然而,这湖心的雾气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吹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仿佛是腐烂的鱼虾混合着泥土的淤臭。方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气味令人作呕。

“阿福大哥!你怎么了?”他回头看向船尾的阿福,却惊恐地发现,老船夫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仿佛已经昏死过去。

“阿福!醒醒!”方轩放下橹,伸手去推搡他。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水声猛然从船底响起!

“哗啦啦——轰隆!”

声音如同闷雷,震得整艘小船都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倾覆。方轩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船板上,额头撞在船舷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浓雾,隐约看到船底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黑影在翻滚、游动!那黑影极其庞大,几乎遮蔽了小半个湖面,每一次翻滚,都掀起数丈高的浪花。

紧接着,水面开始沸腾,无数巨大的水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来,然后破裂,发出“啵啵”的声响。一股更加强烈的腥臭味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

方轩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终于明白,阿福口中的“鬼雾”、湖底那东西,恐怕都是真的!这太湖之中,真的栖息着一个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

“救命啊!”他绝望地呼喊,但声音很快就被湖水的咆哮声所淹没。

船身再次剧烈摇晃,这一次倾斜得更加厉害,冰冷刺骨的湖水从船舷的缝隙中涌了进来。方轩紧紧抓住船舷,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惊恐地注视着船底那团不断翻滚的黑影,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双巨大而冰冷的眼睛,在雾气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正缓缓上浮……

第二章 惨嚎与逃亡

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如同两盏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火,带着无尽的恶意和贪婪,穿透了浓密的雾气,死死地锁定了小船上瑟瑟发抖的方轩。

方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那绝非世间凡物所能拥有!巨大的阴影缓缓逼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水流搅动的轰鸣。

“怪物……怪物啊!”方轩终于崩溃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那怪物吞噬之际,船底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紧接着,船身剧烈地一沉,然后迅速向上浮起。

方轩失去平衡,再次摔倒在地。他勉强抬起头,惊愕地发现,那巨大的黑影竟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开了,巨大的尾鳍拍打着水面,激起滔天巨浪,小船在浪涛中如同落叶般颠簸起伏。

“阿福!阿福大哥!”方轩顾不上思考怪物为何离去,急忙爬向船尾。他发现阿福依旧蜷缩在那里,但似乎并没有昏迷,只是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阿福!快醒醒!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方轩摇晃着他。

阿福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然充满了恐惧,但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他看了一眼船外依旧浓密的鬼雾和远处依旧翻腾的水面,嘴唇翕动着:“走……快走……它……它还在……”

“它去哪了?”方轩一边帮他站起来,一边焦急地问。

“不知道……不知道……”阿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问了……快……把船划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方轩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橹,拼命地朝着似乎是岸边的方向划去。但他很快发现,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鬼雾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小船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湖面上打转。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船桨划水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但这种寂静反而更加令人心悸,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更可怕的灾难即将降临。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救命——”

那声音尖锐而绝望,充满了恐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方轩和阿福都吓了一跳。阿福更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是……是秀姑……她……她刚才还在前面的渔船上……”

“秀姑?谁是秀姑?”方轩急忙问道。

“是……是村东头的……唉,来不及解释了!”阿福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快!过去看看!也许……也许还能救人!”

方轩虽然也害怕,但听到有人呼救,还是于心不忍。而且,他也想尽快搞清楚这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点了点头,操控着小船,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驶去。

鬼雾愈发浓重,能见度不足三尺。方轩只能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前进。那惨叫声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但始终没有停止。

终于,他们靠近了一艘同样小巧的渔船。借着微弱的天光,方轩看到那艘渔船正剧烈地摇晃着,船舷边似乎挂着一个人影。

“有人吗?发生什么事了?”方轩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方轩咬了咬牙,将船靠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船头,想要看清渔船上的情况。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恐怖景象!

只见那艘渔船的甲板上,一片狼藉。渔网被撕扯得粉碎,几根船桨断裂漂浮在水面。而在船舷边,赫然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上半身!她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鲜血淋漓的断肢,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她的嘴巴大张着,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凸出眼眶,正是刚才发出惨叫的秀姑!

而此刻,一只巨大无比、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利爪,正死死地抓着她的腰部残肢,将她残破的身躯缓缓地往湖水中拖拽!那只利爪上的指甲又长又弯,如同锋利的弯刀,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肉之中!

方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和恐怖的画面!

“啊——!”他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

似乎是被他的叫声惊动,那只拖拽着秀姑残躯的巨爪猛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更加庞大的头颅从水下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物头颅!它像是一头巨大的鳄鱼,却又长着类似龙的特征,吻部极长,布满了交错排列的匕首般的獠牙。两只眼睛如同灯笼般大小,闪烁着残忍而冰冷的绿光,死死地盯住了方轩和小船!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下来,仿佛整个湖面的空气都被抽干了。方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怪物……怪物啊!真的是怪物!”阿福早已吓得瘫倒在船底,口中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那怪物似乎并不急于攻击他们,它只是用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扫视着两人,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而嘶哑的咆哮,如同闷雷滚过,震得方轩耳膜刺痛。

然后,它似乎失去了兴趣,巨大的身躯再次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而被它抓住的秀姑,也随着它的下沉而消失在了漆黑的湖水之中,只在船舷边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一切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艘破败的渔船在风中摇曳,以及湖面上缓缓扩散的血色。

方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恐惧、震惊、恶心……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走……快走……”阿福不知何时爬了起来,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呆滞,拉扯着方轩的衣袖,“快走……它……它还会回来的……”

方轩这才如梦初醒,他知道,此地绝对不能再停留片刻!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颤抖着手,拼命地划动船橹,调转船头,朝着与刚才怪物出现的相反方向,也就是他们最初来时的方向,没命地逃窜。

这一次,鬼雾似乎更加浓重了,小船在雾中跌跌撞撞,仿佛随时都会撞上什么东西。方轩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生怕那恐怖的怪物再次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更久,周围的雾气似乎稍微变淡了一些。远方,隐约出现了陆地的轮廓和一些零星的灯火。

“岸……岸边!我们到岸边了!”方轩惊喜地叫道。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船奋力划向那片似乎是湖岸的地方。当小船终于触碰到岸边的浅滩,两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

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方轩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阿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靠着一块礁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湖面。

“阿福大哥,你……你没事吧?”方轩缓过劲来,关切地问道。

阿福缓缓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悲凉的叹息:“没用了……都没用了……”

“怎么了?秀姑她……”方轩想起了那个惨死的年轻女子。

阿福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秀姑……秀姑的爹娘还在村里等着她回去……还有……还有很多人……”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方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太湖之中,恐怕不止秀姑一人遭遇了不幸。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轩颤声问道,“那怪物……到底是什么?”

阿福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道:“那是……‘太湖蜃’……是我们水乡人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噩梦……它不是蛟龙,也不是普通的鱼虾……它是这太湖水脉孕育出的邪祟……以生灵为食,以怨气为生……每隔一些年头,它就会苏醒过来,掀起腥风血雨……”

“那……那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过?”方轩不解地问。

“因为它……被镇压着。”阿福的声音更低了,“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位高人路过此地,察觉到湖底邪气冲天,便留下了一道‘镇魔符咒’,将那蜃兽封印在湖心深处的一处水眼之中。同时,也留下了一个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每年特定的几个日子,是蜃兽力量最弱,也是封印相对稳固的时候,渔民才可以下湖作业。平日里,尤其是阴雨连绵、湖面起雾的天气,是绝对不能靠近湖心的……”

“那……那今天……”方轩猛地反应过来。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阿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阴气最重,怨气最浓……是蜃兽力量最强盛,也是封印最不稳定的日子!我们……我们今天不该出来的……不该……”

方轩心中一片冰凉。难怪那雾气来得如此诡异,难怪那怪物如此凶戾!他们今天,恰恰撞在了最不该撞的时间点上!

“那……那现在怎么办?”方轩看着眼前茫茫的黑暗湖面,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模糊灯火,心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他虽然侥幸逃脱,但阿福似乎吓坏了,而他们现在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回……回村子……”阿福挣扎着站起身,“我们必须尽快回村子……告诉大家……让大家……”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必须警告村民,同时,恐怕也要为秀姑和其他可能遇难的人收尸。

方轩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扶起虚弱的阿福,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夜路漆黑而漫长,两旁的芦苇丛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偶尔有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凄厉的叫声,划破沉寂的夜空。方轩的心始终悬着,他总觉得,那潜伏在湖底的恐怖存在,似乎并没有真正放过他们。他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那片吞噬了秀姑和无数生灵的黑暗湖面,总觉得在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有一双冰冷而邪恶的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第三章 阴森渔村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的灯火终于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依水而建的小村落,房屋大多是低矮的茅草屋和青砖瓦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湖岸边。此刻,大部分人家都已熄灯,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是……是陈家村了。”阿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对这个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此刻也充满了畏惧。

两人加快了脚步,朝着村口走去。村口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在夜风中摇曳。树下有一个破旧的石碑,上面刻着“陈家村”三个模糊的字。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个摇曳的火把。借着火光,方轩看清了来人的脸,正是刚才那位失踪女子的父亲,秀姑爹。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年纪,脸上布满了皱纹,此刻却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悲伤而扭曲变形,眼睛通红,嘴里不停地喊着:“秀姑!我的秀姑!”

“秀姑爹!”阿福认出了他,连忙叫道。

秀姑爹听到声音,猛地停住了脚步,浑浊的眼睛看向阿福和方轩,充满了血丝:“阿福……方……方先生?你们……你们回来了?看到秀姑了吗?她……她早上说要去湖边采些菱角……到现在还没回来……呜呜呜……”

看到秀姑爹悲伤欲绝的样子,方轩心中一痛,但刚才亲眼所见的一幕又让他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心肠道:“我们……我们回来的时候没看到秀姑……只看到她的船翻了……”

“船翻了?!”秀姑爹发出一声悲呼,瘫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我的秀姑……”他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村民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手里都拿着鱼叉、锄头等家伙,脸上带着惊恐和不安的神色。当他们看到阿福和方轩,以及听到秀姑船翻失踪的消息后,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我就说今天不能去湖里!偏偏不听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跺着脚说。

“这雾……这雾来得太邪门了!”

“秀姑她……该不会是……”有人不敢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都别吵了!”阿福厉声喝道,他此刻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但声音依旧带着恐惧,“秀姑恐怕……恐怕是真的出事了!而且……恐怕不止她一个!”

“阿福,你说什么?难道……难道湖里又……”老者惊恐地问道。

阿福看了一眼周围惊慌失措的村民,又看了看身后漆黑的太湖,咬了咬牙,沉声道:“今天是中元节,又是大雾!是那东西……那东西出来了!”

“那东西?哪个东西?”村民们更加惊慌了。

“还能是哪个?就是湖里的那个孽畜!”阿福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亲眼看到了……就在湖心!一个巨大的……怪物!它……它把秀姑……把她给……”阿福实在说不下去,捂住了脸。

村民们闻言,顿时一片哗然,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吓得瘫软在地,有人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不敢有丝毫反抗的意味。

“怪……怪物……真的来了……”老者喃喃自语,脸上的皱纹抖动得更厉害了,“完了……这次怕是要遭大殃了……”

“村长!现在怎么办?”有人看向那位老者,也就是陈家村的村长陈老伯。

陈老伯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心乱如麻。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先把……先把秀姑的事情……告诉大家……然后……然后……”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这种超乎寻常的恐怖,凡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方轩看着眼前这混乱而恐惧的景象,心中也感到一阵悲哀。他想起了自己家乡的淳朴和安宁,很难想象这里的人们常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恐惧威胁。

“村长,”方轩定了定神,上前一步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组织人手,去湖边搜寻幸存者,打捞尸体……同时,也要加固村子的防御,以防那怪物……”他不敢直接说那怪物会攻打村子,但潜台词不言而喻。

陈老伯看了看方轩,这个外来的书生在刚才的变故中似乎毫发无损,此刻又表现得镇定自若,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丝希望。“书生……你……你有什么建议?”

“首先,要确认除了秀姑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遇害者。”方轩说道,“其次,今晚大家最好不要再靠近湖边,应该在村里集中,点燃篝火,保持警惕。另外……”他想了想,补充道,“能否请村长带我去看看……那位高人留下的镇魔符咒所在?”

提到“镇魔符咒”,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敬畏和一丝迷茫的神色。

陈老伯叹了口气:“唉,那符咒……据说就在村东头那座废弃的古庙里……只是年代久远,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个传说……”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去看看!”方轩坚持道,“那可能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陈老伯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书生说得对!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阿福,你带几位后生去湖边看看情况,记住,千万要小心!其他人,跟我来,去祠堂集合,安排守夜!”

人群在村长的指挥下,开始行动起来。一些胆大的年轻人跟着阿福,拿着绳索和渔网,壮着胆子走向湖边。更多的人则跟着陈老伯,举着火把,朝着村中的祠堂走去。

方轩看着眼前这混乱而有序的场面,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明天的陈家村,恐怕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他握紧了拳头,虽然自己也害怕,但作为读书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留下来,尽一份力,哪怕这份力可能微不足道。

他跟上了前往古庙的队伍。夜色深沉,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太湖蜃》的阴影,不仅笼罩在广阔的湖面上,也开始渗透进这个宁静而古老的水乡村落。

第四章 古庙寻咒

通往村东头古庙的小路崎岖而荒凉,两旁是半人高的野草和稀疏的树木,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范围,更远处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方轩紧跟在陈老伯身后,阿福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则沉默地走在队伍前面,不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和压抑。方轩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总觉得,在这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们。

那座所谓的“古庙”,其实早已荒废多年,只剩下几段残破的墙壁和一座摇摇欲坠的屋顶,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轮廓。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如同一个张大的嘴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陈老伯停下脚步,指着那片废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传说……符咒就在这庙的深处……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的一点希望似乎又变得渺茫起来。荒废多年的古庙,要去哪里找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符咒?

“我先进去看看。”方轩自告奋勇地说道。他对这种未知的环境有着比常人更强的好奇心,同时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书生,里面太黑了,而且……不安全……”陈老伯有些担心。

“无妨,我带了火折子和火把。”方轩晃了晃手中的火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你们在外面等我,注意安全。”

说完,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片黑暗的废墟之中。

庙内比想象的更加破败。断壁残垣之间,堆满了枯枝败叶和厚厚的灰尘。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片和朽烂的木料,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褪色的壁画和雕塑的残骸,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让人呼吸不畅。借着手中的火把,方轩小心翼翼地在废墟中穿行。他注意到,这座庙宇的建筑风格十分古老,与寻常的佛寺道观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原始而粗犷的气息。

他沿着仅存的几条通道,一间间地搜索过去。大部分房间都已完全坍塌,只剩下空荡荡的框架。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留的供桌、香炉碎片,但上面早已积满了厚厚的尘埃。

时间一点点过去,方轩几乎把整个废墟都翻遍了,却丝毫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符咒的东西。所谓的“镇魔符咒”,难道真的只是一个传说?还是隐藏得非常深?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来到了庙宇的后院。这里更加荒芜,几乎被半人高的野草所覆盖。在后院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和杂草紧紧缠绕的石台。石台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

方轩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拨开那些藤蔓和杂草。石台的中央,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圆形凹槽,似乎曾经放置过什么东西。

他仔细观察着石台周围的地面,发现地面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而且是比较新的痕迹。

“难道……”一个念头闪过方轩的脑海。他蹲下身,用手扒开石台周围的泥土和杂草。果然,在石台底部的泥土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东西挖了出来,吹掉上面的尘土。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石板,质地坚硬,表面光滑。石板的正面,并没有什么符咒,而是刻着一些更加古老和奇特的文字,扭曲而诡异,方轩一个也认不出来。

而在石板的背面,则刻画着一个图案——那正是一条狰狞的、类似蛟龙的怪物,正是他在湖底看到的太湖蜃的形象!图案的线条简洁而流畅,却透着一股慑人的凶气。

“这是什么?”方轩拿着石板,有些疑惑。这似乎不是符咒,更像是一个标记,或者……一个警示?

他拿着石板,回到庙宇的前院,找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陈老伯和阿福等人。

“书生,找到了吗?”陈老伯急切地问道。

方轩摇了摇头,然后将石板递给他们看。

陈老伯接过石板,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和图案,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这……这是‘镇物碑’……我好像听我爷爷提起过……”

“镇物碑?”方轩问道,“这上面写着什么?”

“上面的字,是以前的古篆,我也认不全……只知道,这块碑是用来镇压湖底邪祟的……”陈老伯指着石板背面的怪物图案,“这便是那孽畜的本体!而这块碑……据说与那道‘镇魔符咒’是一体的,或者说……是引导符咒的关键!”

“引导符咒?”方轩更加不解了,“那符咒在哪里?”

陈老伯摇了摇头:“传说,符咒并非实体,而是一种……一种存在于天地间的力量,需要通过特定的媒介和仪式才能引动。这块镇物碑,就是媒介之一。而启动它的仪式……据说非常复杂,需要特定的时间、地点,以及……祭品。”

“祭品?”方轩心中一凛。

“是的,祭品……”陈老伯的眼神黯淡下来,“传说中,每一次启动镇压仪式,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只是具体的仪式方法,已经失传了很久……”

众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却又是这样一个渺茫的信息。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福绝望地问道。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啊——救命啊——”

“是村口方向!”

“不好!怪物杀进来了!”

惨叫声是从村子中心传来的,而且听起来距离并不遥远!

陈老伯脸色大变:“快!快回去!保护村子!”

众人立刻惊慌失措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方轩也紧随其后,手中的镇物碑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眦欲裂!

只见原本宁静的村庄,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几处房屋的屋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更令人恐惧的是,湖边那层浓郁的鬼雾,竟然已经蔓延到了村子边缘!浓雾中,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许多巨大的黑影在移动,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和咆哮!

村民们的惨叫声、哭喊声、兵器碰撞声、怪物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人间地狱的交响乐!

“是……是它们!那些东西……”阿福指着湖边的浓雾,声音颤抖。

“不止一个!天呐!好多!”一个村民惊恐地叫道。

方轩也惊呆了。他从未想过,那太湖蜃竟然不止一个!或者说,那庞大的阴影之下,还隐藏着更多的小型怪物?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从浓雾中冲了出来,朝着人群扑来!借着火光,方轩看清了它的样子——那是一只体型如同水牛般大小的水怪,同样长着青黑色的鳞片和狰狞的利爪,只是头部相对较小,但同样布满了獠牙!

“快!用火!它们怕火!”陈老伯大声喊道,指挥着村民们用火把和燃烧的柴禾反击。

一些村民鼓起勇气,将燃烧的火把和柴禾扔向扑来的水怪。果然,那水怪似乎十分惧怕火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上被点燃的鳞片冒着黑烟,不得不后退。

但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水怪从浓雾中涌出。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向村庄,撕咬着村民,捣毁着房屋。村民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或者被拖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保护祠堂!所有人撤到祠堂去!”陈老伯声嘶力竭地喊道。

祠堂是村里最坚固的建筑,也是村民们最后的避难所。人们开始仓皇地向祠堂方向撤退。

方轩也随着人流奔跑,手中的镇物碑被他攥得发烫。他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绝望。陈家村,恐怕真的要毁在这一夜了。

然而,就在他跑到祠堂门口时,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拦住了他!

是之前在湖边遇到的那只最大的太湖蜃!它比其他的怪物更加庞大,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轩,充满了贪婪和恶意。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密密麻麻的獠牙,一股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方轩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书生小心!”阿福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身前,手里举着一根烧得半焦的房梁,对着那巨大的蜃兽怒吼道,尽管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巨大的蜃兽似乎对阿福的反抗不屑一顾,它只是盯着方轩手中的镇物碑,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

方轩心中一动,难道……这怪物认出了这块石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陈老伯带着最后一批村民退入了祠堂,并且迅速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阿福!快进来!”陈老伯在门内呼喊。

阿福看了一眼方轩,又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巨大蜃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推了方轩一把:“书生!快进去!拿着这块碑!不要出来!”

“阿福大哥!”方轩惊呼道。

“记住!无论如何,保护好碑!也许……它就是我们的希望!”说完,阿福毅然转身,捡起地上的一把锄头,怒吼着冲向那巨大的蜃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通往祠堂大门的道路。

“阿福——!”方轩睚眦欲裂,想要冲回去,却被身后涌来的其他村民推着,不得不退进了祠堂。

祠堂的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更加激烈的打斗声和阿福的怒吼声,以及那巨大蜃兽恐怖的咆哮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镇物碑,石板背面上那狰狞的怪物图案,仿佛也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阿福大哥……”他喃喃自语,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第五章 祭祀之秘

祠堂内一片漆黑,只有少数几支火把还在燃烧,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人们惊恐而绝望的脸庞。祠堂并不算太大,挤了上百号村民,显得异常拥挤和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恐惧的气息。

方轩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门外,阿福的怒吼声和怪物的咆哮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方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敢想象门外的情景。

“阿福……”陈老伯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呼唤着阿福的名字。

其他人也都在默默地哭泣,或者惊恐地望着紧闭的大门,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方轩看着眼前这绝望的一幕,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紧了紧手中的镇物碑,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村长,”方轩走到陈老伯面前,声音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阿福大哥是为了掩护我们才牺牲的!我们必须想办法反击!”

陈老伯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方轩:“书生……你……你有什么办法?那孽畜……太强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刚才那些怪物,似乎很怕火。”方轩说道,“而且,那块镇物碑……”他想起了在古庙中找到的石板,“它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刚才那只最大的怪物,似乎对这块碑非常在意!”

陈老伯看着方轩手中的石板,眼神复杂:“镇物碑……传说中,启动它的仪式,需要祭品……”

“祭品?”方轩皱起了眉头,“什么样的祭品?”

“传说……需要至纯至净之物,或者……是罪孽深重之人……”陈老伯的声音低沉下去,“只是具体是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了……”

至纯至净之物?罪孽深重之人?方轩心中一动。他想起了秀姑,想起了那些惨死的村民,难道……难道所谓的祭品,是这些无辜的生命?这太残忍了!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方轩摇头道,“祭品,或许并非指活生生的人!也许是某种象征,或者……是蕴含着特殊力量的东西!”

他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镇物碑。石板入手冰凉,质地坚硬,上面的古篆和怪物图案都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他尝试着将自己体内微薄的“浩然之气”(虽然他只是个普通书生,但也曾读过一些修身养性的书籍,自认为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气感)注入其中。

就在他的“气”接触到石板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石板上的那些古篆文字,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芒!虽然光芒很弱,但在黑暗的祠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而背面的怪物图案,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青黑色的鳞片似乎在微微蠕动,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这……这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看向方轩和他手中的石板。

“有……有反应了!”方轩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激活符咒的关键!

他集中精神,继续尝试将体内的“气”注入石板。随着“气”的不断输入,石板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古篆文字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而怪物图案中的红光,则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与白色光芒形成了一种对抗。

“原来……需要用‘气’来引导……”方轩心中恍然。看来,那位留下镇魔符咒的高人,早就预料到会有需要借助外力启动的时刻。而他自身的“浩然之气”,或许就是开启这件宝物的钥匙!

“快!让开地方!”方轩将石板高高举起,将光芒对准了祠堂中央。

随着石板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能量开始以石板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祠堂内那些原本混乱而恐惧的气息,似乎被这股能量逐渐净化,变得平静了一些。门外隐隐传来的怪物咆哮声,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有效!真的有效!”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喊。

然而,方轩却感觉到体内的“气”正在飞速流逝,头晕目眩,几乎要支撑不住。激活这镇物碑,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石板背面的怪物图案中,那妖异的红光正在变得越来越强,似乎在与白光争夺主导权。他能感觉到,这块石板并非单纯的“镇魔符咒”,它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善恶并存,或者说,是需要被正确引导的强大力量。如果引导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快……快想想……仪式……还需要什么?”方轩咬紧牙关,对着陈老伯等人喊道。

陈老伯看着石板,又看了看方轩,突然想起了什么:“祭祀……传说中,每次启动镇压仪式,都需要在特定的位置,向湖中投放祭品……那个位置……”

他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在村西头……那棵……老柳树下……有一块……刻着水纹的石头……传说……那是连接……湖底的……”

“是祭坛!”一个老者突然激动地喊道,“我想起来了!是‘镇湖祭坛’!就在那棵老柳树下!”

“对!就是那里!”陈老伯一拍大腿,“祭品……祭品要放在祭坛上!”

“可是……祭品……”有人又开始恐慌。

方轩看着手中光芒闪烁不定、红蓝交织的石板,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看了一眼祠堂角落里,那些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或者因为失去亲人而痛哭流涕的人们,又看了一眼门外依旧黑暗而危险的湖面。

“不……”他低声说道,“祭品,未必是我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体内的虚弱感,拿着镇物碑,朝着祠堂门口走去。

“书生!你要去哪里?”陈老伯连忙问道。

“去祭坛!”方轩头也不回地说道,“也许,真正的祭品,并非物质,而是……决心!或者……是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完全是他在生死一线间的直觉。但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去尝试!

“我跟你一起去!”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不行!外面太危险了!”陈老伯阻止道。

“村长!”方轩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请你相信我!”

陈老伯看着方轩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块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石板,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你们几个年轻人,保护好书生!其他人,守住祠堂!祈祷!”

方轩点了点头,带着那几个年轻人,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冲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第六章 镇湖祭坛

祠堂外的景象比之前更加混乱和惨烈。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和燃烧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惨叫声和咆哮声虽然比刚才有所减弱,但依然此起彼伏。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几只水怪正在村子里肆虐,它们摧毁着一切能找到的东西,追逐着残余的村民。幸运的是,大部分水怪似乎都被祠堂内散发出的奇特光芒和能量波动吸引,暂时集中在了祠堂门口一带,使得方轩他们有机会冲出来。

方轩紧紧握着镇物碑,石板上的白光似乎能够驱散一部分水怪的注意力,让它们不敢轻易靠近。那几个跟随他的年轻人也举着燃烧的火把,护在他的身边。

“快!去村西头!老柳树!”方轩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道。

村西头距离祠堂有一段距离,途中需要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水怪的咆哮声不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惊胆战。好几次,他们险些与冲过来的水怪迎面撞上,幸亏方轩手中的镇物碑散发出的光芒和威慑力,以及年轻人们的拼死掩护,才勉强避开了危险。

一路狂奔,他们终于来到了村子的西头。这里相比村子中心,更加安静一些,但也更加黑暗。几栋破旧的房屋歪斜地立着,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在一片空地的中央,果然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老柳树。这棵柳树枝繁叶茂,如同一个巨大的绿色伞盖,但在如此惨烈的夜晚,却显得异常阴森。柳树的树根虬结盘错,深深扎入泥土之中。

而在老柳树下,果然有一块半埋在土里、半露在外面的青石板。石板的形状很不规则,但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水波纹雕刻。

“就是那里!镇湖祭坛!”一个年轻人指着青石板喊道。

方轩快步冲到青石板前。他发现,这块石板的材质和大小,似乎与他在古庙中找到的镇物碑有些相似,只是颜色和上面的花纹不同。

“把……把碑放上去!”方轩将手中的镇物碑递给身旁的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石碑,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了那块刻有水纹的青石板中央。

就在镇物碑接触到祭坛石板的瞬间,异变陡生!

两块石板同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镇物碑上的白光和红光不再冲突,而是如同两条河流般交汇融合,化作一道耀眼的七彩光芒,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祭坛石板周围的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发出“隆隆”的声响。青石板上的水波纹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缓缓流动,并且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如同流动的碧水。

一股古老而磅礴的气息从祭坛中弥漫开来,充满了威严和神圣,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些原本在附近徘徊的水怪,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力量,纷纷发出惊恐的嘶吼,惊慌失措地后退,甚至有几个承受不住这股威压,直接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有效!真的有效!”跟随方轩的年轻人都惊呆了,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方轩也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能感觉到,祭坛被激活了,但似乎还需要什么。

他仔细观察着祭坛石板。随着光芒的流转,石板中央慢慢浮现出一些更加复杂和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似乎在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排列组合。

“这……这是……”陈老伯也跟了过来,看到祭坛上的符文,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是……是《玄水镇魔经》的经文!传说中那位高人留下的……”

“经文?”方轩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玄水镇魔经》并非杀戮之术,而是一种……沟通天地水脉,调和阴阳平衡的法门……”陈老伯解释道,“它并非要彻底消灭太湖蜃,而是要……镇压它的凶性,将其重新封印!”

“调和阴阳平衡?”方轩心中一动,“这需要什么?”

陈老伯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需要……献祭。但并非生命……而是……需要施术者,以自身为引,将自身的‘气’,或者说……‘心’,融入这水脉之中,与镇物碑和祭坛共鸣,引导天地之力,完成封印。”

“以自身为引?”方轩愣住了,“这……这岂不是……”

这意味着,施术者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可能……失去生命。

“书生!不可!”陈老伯立刻阻止道,“这太危险了!《玄水镇魔经》记载,非心志坚定、心怀大善大义者,不可尝试!稍有不慎,施术者便会反噬自身,甚至……魂飞魄散!”

方轩看着眼前这散发着七彩光芒的祭坛,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劫后余生、眼中充满期盼的村民们。他想起了惨死的秀姑,想起了奋不顾身为他们争取时间的阿福,想起了那些在恐惧中挣扎求生的村民……

他握紧了拳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赶考书生,他何德何能?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村庄毁于一旦,不能让阿福大哥白白牺牲。

“村长,”方轩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现在……只有我能试试了。”

“书生!”陈老伯大惊失色。

“不!还有我!”之前将镇物碑交给方轩的那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书生是为了救大家才来的,我……我愿与他一起!”

“还有我!”另一个年轻人也跟着站了出来。

“胡闹!”陈老伯怒道,“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村长!”方轩拦住了想要阻拦他们的陈老伯,平静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阿福大哥选择了用生命守护,而我……愿意用我的方式,为这个村庄,为死去的人,做点什么。”

他看着陈老伯,眼神诚恳:“村长,请相信我。而且,我相信,阿福大哥……也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陈老伯看着方轩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两个同样充满决心的年轻人,泪水再次涌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

“好……好吧……”陈老伯哽咽道,“《玄水镇魔经》记载,施术者需要……净身,清心,然后……引导自身之气,注入镇物碑……你们……小心……”

方轩点了点头,示意那两个年轻人退后。他深吸一口气,脱掉了脚上的鞋子,赤脚踏在了冰凉的土地上。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玄水镇魔经》中描述的心境——那种无悲无喜、无惧无忧、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

虽然他从未修习过真正的道法,但他饱读诗书,心性纯良。此刻,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那颗饱受惊吓却依旧未曾泯灭的善心和勇气,似乎成为了他最强的力量。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变得一片空明。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按在了镇物碑和祭坛石板上。

刹那间,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从石板中涌入他的身体,沿着他的经脉流淌。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微薄的“浩然之气”,仿佛受到了指引,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涌动,顺着他的手臂,汇入到镇物碑之中。

镇物碑上的七彩光芒猛然大盛,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祭坛石板上的符文也如同流水般奔腾起来,发出悦耳的“潺潺”声。

与此同时,方轩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意识,正从遥远的湖心深处,缓缓苏醒过来,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毁灭的意志,朝着祭坛的方向冲来!

是太湖蜃!它不允许自己的封印被打破!

“哼……区区蝼蚁……也敢撼动山岳……”一个冰冷而嘶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方轩的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力量从湖心传来,狠狠地撞击在祭坛之上!

“轰隆隆——!”

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祭坛周围的地面裂开了数道巨大的缝隙,仿佛末日降临。祠堂的方向也传来一阵惊呼,似乎受到了波及。

方轩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要将他碾成齑粉。他体内的“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出,却被那股恐怖的力量不断消磨。

“快要……撑不住了……”方轩咬紧牙关,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书生!”那两个年轻人大惊失色。

就在这危急关头,方轩脑海中突然闪过阿福大哥最后看向他时那决绝的眼神,闪过秀姑临死前那绝望的呼喊,闪过陈家村炊烟袅袅的宁静景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勇气,在他心中爆发出来!

“我不能……放弃!”

他怒吼一声,将全身的意志和精神,都灌注到了手中的镇物碑中!

“以我之心!引天地之力!镇!”

随着他最后一个“镇”字吼出,镇物碑骤然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强光!这光芒如同实质般,化作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然后狠狠地灌注到下方的祭坛之中!

祭坛石板上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股无形的能量涟漪,以祭坛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所过之处,大地停止了震动,天空中的阴霾被驱散,连湖心的咆哮声都渐渐平息了下去。

那股来自湖心的恐怖意识和力量,在这煌煌天威般的镇压下,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强光渐渐散去,祭坛恢复了平静。方轩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书生!”

“快!扶住他!”

……

当方轩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祠堂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暖洋洋的。他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

“书生!你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方轩转过头,看到陈老伯和那两个年轻人正守在他的床边,脸上都带着激动和欣慰的笑容。

“我……这是在哪里?”方轩有些迷茫。

“这里是祠堂啊,书生!”陈老伯激动地说道,“你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你……你真的做到了!”

“做到了?”方轩不太明白。

“是啊!”一个年轻人兴奋地说道,“你启动了镇湖祭坛,那太湖蜃……被重新镇压下去了!我们村……得救了!”

方轩愣住了。他成功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想要下床。陈老伯连忙扶住他:“书生,你别动,好好休息!”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方轩急切地问道。

“放心吧,书生!”陈老伯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怪物被打跑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村民们已经开始清理村子,救治伤员了。虽然损失惨重,但……总算是活下来了!”

方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后怕和庆幸。他看向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在枝头欢快地鸣叫,仿佛之前的地狱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阿福大哥的牺牲,秀姑的惨死,还有那些逝去的生命,都真实地发生过。

“阿福大哥……”方轩轻声问道。

陈老伯的眼神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阿福……他是英雄……我们把他……厚葬了……在村后的山坡上……”

方轩点了点头,心中默默地对阿福说了声谢谢。

“书生,”陈老伯感激地看着他,“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陈家村……恐怕就真的……”

“村长不必客气。”方轩摇了摇头,“阿福大哥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他想起了手中的镇物碑。那块石板,在祭坛启动仪式后,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黯淡,静静地躺在他的床头。

“这……这块碑……”陈老伯看着镇物碑,眼神复杂。

“它应该属于这里。”方轩将石板递给陈老伯,“它守护了陈家村太久,以后……也请继续守护下去吧。”

陈老伯接过石板,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一定会记住今天的教训,也会记住你的恩情!书生……你……有何打算?”

方轩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灿烂,但他知道,自己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他来此是为了赶考,虽然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但他的目标并未改变。

“等身体好些,我便会离开,继续我的路程。”方轩说道。

“书生……保重!”陈老伯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轩也回了一礼。他知道,这次太湖之行,将成为他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那潜伏在湖底的恐怖,那生死一线的挣扎,那牺牲与勇气,都将永远铭刻在他的心中。

数日后,方轩的身体基本痊愈。他向陈家村的村民们告别,带着伤痛,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踏上了前往京城赶考的路途。

夕阳下,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恢复平静的太湖。湖水依旧浩瀚,但在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和神秘。他知道,那潜伏在湖底的噩梦并未真正消失,只是再次陷入了沉睡。而人与自然的争斗,善与恶的较量,也永远不会停止。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秉持着自己的信念,走下去。就像那天在祭坛上一样,即使面对再大的恐惧和绝望,也不能放弃心中的那份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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