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老宅的青石板路被夜雨浸得发亮,倒映着门楼飞檐的剪影。
雷烈推开那扇朱漆斑驳的大门时,门轴发出
的哀鸣,像是不堪重负的老者在低叹。
庭院里的三棵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活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瘦手指。
就是这儿。
苏清依的白丝手套抚过东墙根的第七块青石板,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
她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往石板边缘的缝隙里轻轻一挑,石板应声而起,露出下面黑黢黢 [qu] 的洞口,一股陈腐的寒气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雷烈点亮三支火把,橘红色的光焰在地道里摇曳,照亮了十二级潮湿的石阶。
石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凿痕,显然是当年仓促挖掘时留下的。
苏清依的银链突然绷紧,七枚玉佩坠子在火光中齐齐指向下方,链身发出蜂鸣般的轻响。
小心脚下。
雷烈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及处的丝绸旗袍下,肌肤微微战栗。
石阶尽头的转角处传来滴水声,节奏均匀得如同某种计时装置。
当他们转过弯时,三支玄甲卫制式弩箭突然从暗处射出,箭头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
铛!铛!铛!
雷烈挥刀格挡的瞬间,脊柱里的弹头突然发烫。
三枚弩箭被
劈成六段,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认出箭簇 [zu] 上的玄鸟纹 —— 这是战尊直属卫队的标记,比普通玄甲卫的装备多出三道血槽。
地道尽头的铁门泛着冷光,正中央嵌着个巴掌大的锁孔,形状与雷烈怀中的龙形玉佩严丝合缝。
苏清依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刚要嵌入锁孔,玉佩突然发出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不对。
雷烈按住她的手腕,目光落在铁门边缘的暗纹上。
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其实是一组密码,与父亲轮椅扶手上的凹槽完全吻合。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钥匙,插入锁孔顺时针转了三圈,再逆时针转两圈,铁门发出
一声轻响,缓缓向内开启。
门内涌出的寒气让火把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这是一间十丈见方的石室,四壁立着整齐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古籍,最显眼的是一套十二册的《玄甲卫典》,深蓝色封皮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里没有金银。
石敢当的流星锤在石室中央顿了顿,铁链拖地的声响惊起了屋顶的三只蝙蝠。
他的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停在最上层的空位上,看这痕迹,原本应该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清依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书脊。
《战术篇》《军械志》《战尊名录》…… 当她的手套触到《玄甲卫典》的最后一册时,书页突然簌簌作响,从装订线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纸。
是被人撕下去的。
雷烈展开那张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幅诡异的图案 —— 无数枚弹头在人体内盘旋,最终汇聚成一条张牙舞爪的血龙,龙首的位置恰好是雷家老宅的地基。
纸页边缘还留着淡淡的指印,形状与周都护常戴的玉扳指完全一致。
石敢当突然一脚踹在书架上,第三排的七本书应声而落,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一个青铜匣子,打开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匣内铺着深红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半张人皮地图,绘制的正是卧龙关的地形,用朱砂标注的七处红点在火把下格外醒目。
这是……
苏清依的银链突然缠上青铜匣,玉佩发出急促的轻颤。
她认出地图角落的标记 —— 与爷爷手札里记载的 龙眠之地 分毫不差,只是上面多了些新的刻痕,像是某种警告。
雷烈的目光落在《玄甲卫典》缺页的位置,那里的木质书架被人用利器挖去了一块,形状恰好能容纳一本线装书。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种混杂着痛苦与欣慰的神情,此刻在这空荡的书架前有了答案。
他们带走的不是书页。
雷烈的指尖抚过挖空处的木茬,是关于弹头终极形态的记载。
话音未落,石室的火把突然同时摇曳,墙壁上的人影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条龙在其中穿梭。
石敢当的流星锤砸向石室北侧的石壁,轰然巨响中,五道裂缝蔓延开来。
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他凑近一看,石壁后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白骨,指间的火把照亮了其中三具玄甲卫制式头盔。
这里埋着活人。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银链的七枚玉佩同时转向裂缝,链身绷得笔直。
她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玄甲卫的根基,是用白骨垒成的。
雷烈将那半张人皮地图折成三角,塞进苏清依贴胸的口袋。
记住这七处红点。
他的
突然出鞘,刀身映出石室穹顶的奇特纹路 —— 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其实是一条盘旋的巨龙,龙睛的位置正好对着他们头顶的两块松动的石板。
我们该走了。
雷烈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战尊名录》,书页间夹着的半片梅花纹衣料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突然明白父亲偷换弹头的深意 —— 那些被换成普通钨钢的镇魂铁,或许正是克制眼前这条血龙的关键。
当他们走出地道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雷烈回头望了眼老宅东墙根的洞口,青石板复位的刹那,三棵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停止了摇晃,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注视。
苏清依的银链紧紧贴在胸口,那里的人皮地图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