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莓摇摇头,示意她别问。
陈家的水太深,那显然是陈遇周心底不能触碰的逆鳞。
等到隔壁桌,梁诗雅气愤地离开后,姜鹿莓才朝侍应生招手,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
温暖的奶油蘑菇汤下肚,总算驱散了一些心头的波澜。
“姝姝。”
饭吃到一半,姜鹿莓用小勺搅动着碗里奶白浓稠的汤汁,忽然开口。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想再这样了。”
“嗯?哪样?”陶姝姝咬着意大利面的勺子。
“依附别人,像个菟丝花。”
姜鹿莓抬起头,目光灼灼,“我想做点自己的事情,我想......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当然了,现在一切得先以你的名义,等我两年后离婚了,再正式接管。”
陶姝姝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宝!就你这专业水平,绝对行!名字想好了吗?主打什么风格?”
姜鹿莓被她逗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仿佛也散开了一些。
她开始兴致勃勃地描绘自己的想法,从品牌理念到初期设计方向。
眼神里闪烁着久违的、充满生机的光芒。
聊到兴起,陶姝姝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对了,稍稍,下个月就是清明了。”
“你……还是要回去给阿姨和外公扫墓的吧?”
“清明”两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姜鹿莓心间荡开一圈圈苦涩的涟漪。
刚才谈论事业时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
她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窗外,维港的夜色已经璀璨如星河,万家灯火倒映在墨色的海面上,繁华却冰冷。
她很清楚,这座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早就跟外公还有妈妈一起,埋在冰冷的墓地里了。
姜鹿莓沉默了很久。
久到陶姝姝以为她不会回答。
才听见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轻得像叹息,又沉得像承诺:“嗯,要回去的,再怎么说,也要回去看看她们。”
那是她漂泊的灵魂深处,永远无法割舍的根,也是她所有伪装和倔强背后,最柔软,也最疼痛的伤疤。
干脆,就借着陈遇周之前的打算,一起回去吧。
-
当晚,维港又起了雷阵雨。
暴雨敲打着巨幅落地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
今日姜鹿莓是在外面跟陶姝姝吃的晚饭,阿姨便早早地离开了。
如今偌大的大平层,空旷得只剩下姜鹿莓和那只布偶猫。
她第一百零八次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陈遇周”的对话框。
想跟他提回京北的事,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又颓然放下。
要为上次陈遇周误会陶叙白的事,跟他解释?
似乎有些苍白无力。
上次在傅霆拱完火后,她就心虚地关掉了朋友圈。
不过,陈遇周那样的人,怕是连她这点纠结的心思都懒得揣摩。
或许,他真的厌烦了这场充满谎言的婚姻游戏?
这个念头刚一出,便刺得姜鹿莓心尖一缩。
她纠结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心头那点不安,更是变本加厉地喷涌而出。
这不对吧,明明这样的关系,更适合他们现在的处境......只要跟陈遇周保持这样相敬如宾,安稳地过了两年就好。
可是,她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点不甘心仅限于此了?
窗外,夜深得如同浓墨泼洒。
姜鹿莓蜷缩在主卧的大床上,明明裹着被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高烧退了,但病后的虚弱和心头的郁结让她辗转难眠。
窗外雨势渐大,瓢泼般冲刷着玻璃幕墙,将夜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突然,客厅方向,响起细微的开锁声。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这段时间以来,陈遇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几乎每天都这个点才回家。
姜鹿莓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陈遇.......”刚想开口。
又在看清玄关处的场景时,话噎在了喉间。
心跳莫名,停跳了半拍。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扑面而来!
陈遇周是被李佑扛回来的。
平日里矜贵优雅的男人,此时浑身湿透。
昂贵的黑色西装外套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颜色深得异常。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
金丝眼镜不知去向,露出一双不安紧闭着的桃花眸。
最刺目的,是他紧捂着的左肩下方——
深色的布料被洇开一大片暗红色,有几率正顺着他的指缝,缓慢地向下蜿蜒。
血渍滴落在他脚边的昂贵地毯上,晕开一朵朵花。
姜鹿莓仿佛僵住了,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久久没有上前确认的勇气。
陈遇周......这是死了吗?
李佑看出了她的担忧,冷静地开口,“姜小姐,可以麻烦你拨通我说的号码,让mike医生来一趟吗?”
被提醒,她这才像找回了魂,按李佑说的,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李佑简单替陈遇周做了简单止血处理后,把男人放在沙发上侧躺。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坐在地毯上。
脑袋完全停止了思考,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想碰触他,又怕弄痛他。
“他.......怎么弄成这样的?”不自觉的,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有点语无伦次。
李佑藏下眼底的担忧,“是陈氏被扫地出门的那些余党做的,陈三少也是被人埋伏了,才会不小心被刀子捅了。”
姜鹿莓看着毛巾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
陈遇周紧闭双眼、眉心紧蹙忍受剧痛的模样......以及他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脸色。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砸在他染血的衬衫上,迅速洇开小小的深色水痕。
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如果陈遇周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紧、揉碎!
姜鹿莓突然意识到,她不要他死!
“陈遇周......你别吓我......”她哽咽着,声音带上了卑微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