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福全深夜突如其来的驾临,以及那“紧急旨意”的通传,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承乾宫短暂宁谧的氛围击得粉碎。云澈的心骤然缩紧,下意识地将胤禛紧紧护在身后,星辉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望”向那扇正被剧烈拍打、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宫门。
“开门。”云澈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对惊慌失措的铃铛儿吩咐道。
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裕亲王福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穿朝服,而是一身藏青色常服,面色凝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急切?他身后跟着两名心腹侍卫,气息沉凝,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
“臣妾恭迎王爷。”云澈拉着胤禛,依礼福身。胤禛似乎被这阵仗吓到,小手紧紧攥着云澈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
裕亲王目光如电,先是在云澈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随即落在胤禛身上,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多礼。皇上口谕。”
云澈和殿内宫人连忙跪倒在地。
裕亲王沉声道:“皇上圣体违和,心忧国事,夜不能寐。偶感天意,觉五台山佛光净地,或可涤荡阴霾,佑我大清。特旨:着皇四子胤禛,即日启程,前往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斋戒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为君父、为国运祝祷。一应事宜,由本王与内务府协同办理,钦此。”
五台山?让胤禛去祈福?而且是即日启程?七七四十九日?!
这个消息,比云澈预想的任何可能都要出乎意料!不是废太子风波的直接波及,不是对她的进一步审讯,而是要将胤禛从她身边带走,远赴千里之外的佛教圣地?!康熙在病中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真心祈福,还是……另有深意?是有人借机要将胤禛调离紫禁城这个权力漩涡中心?还是……想将这孩子作为某种筹码或棋子?
巨大的震惊和本能的不舍让云澈几乎脱口而出想要反对,但她硬生生忍住了。圣旨已下,还是康熙在病榻上的口谕,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任何质疑都是抗旨不遵!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叩首道:“臣妾……接旨。皇上圣明,四阿哥能为君父祈福,乃天大的福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恭顺。
裕亲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瞬间的挣扎,语气莫测地道:“懿妃深明大义。四阿哥年幼,此行虽有内务府得力人手并大内侍卫护送,然山高路远,皇上与本王亦心有不舍。然,为国祈福,乃皇子本分。还望懿妃好生安抚四阿哥,早作准备,明日卯时便需动身。”
明日卯时?!如此仓促!连多一天的准备时间都不给!云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命令!
“臣妾……遵命。”云澈再次叩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裕亲王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侍卫离去,沉重的宫门再次合拢,将无尽的担忧与猜测关在了殿内。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铃铛儿和福安等人面如土色,不知所措。胤禛仰着头,看着云澈苍白的脸,小声问:“娘娘……皇阿玛要禛儿去很远的地方吗?禛儿……禛儿不想去,禛儿想和娘娘在一起……”孩子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依恋。
云澈蹲下身,将胤禛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中如同刀绞。分离……竟然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决绝。四十九天,近两个月,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她身边的孩子,对于深宫之中危机四伏的环境,这期间可能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但她不能表现出恐慌,那只会吓到孩子。她必须镇定,必须为胤禛做好万全的准备。
“禛儿乖,”云澈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尽管自己的心在滴血,“皇阿玛让禛儿去五台山,是为大清、为皇阿玛祈福,这是很重要、很光荣的事情。就像……就像故事里的小英雄,要出门去完成一个伟大的任务一样。”
她努力将这次远行描绘成一次冒险和成长,而不是生离死别。“那里有很古老的寺庙,有慈祥的和尚,还有很好看的大山。禛儿去看看,替皇阿玛和娘娘拜拜菩萨,菩萨会保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胤禛似懂非懂,但云澈平静的语气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他瘪瘪嘴:“那……那娘娘一起去吗?”
云澈心中一痛,摇摇头:“娘娘要留在宫里,这是规矩。但是娘娘会每天想着禛儿,给禛儿准备很多好东西带上,就像娘娘在身边一样。”
安抚住胤禛后,云澈立刻行动起来。时间紧迫,她必须争分夺秒。她先是让铃铛儿和福安清点库房,将最柔软舒适的布料、最温和的药材找出来。然后,她开始了彻夜不眠的“发明创造”。这一次,不再是游戏和启蒙,而是实实在在的、关乎胤禛旅途安全与健康的生存装备。
她亲自挑选了一块极其细密柔软的棉布,缝制了几个双层的小布袋。然后,她将晒干的薄荷叶、陈皮、艾草绒等具有安神、醒脑、驱蚊虫功效的药材细细研磨混合,装入袋中,做成安神驱蚊香囊,嘱咐胤禛贴身佩戴或放在枕边。
她让福安找来一小块质地致密、不易渗水的油布,亲自裁剪缝合成一个可折叠的简易水囊,并教胤禛如何用它盛装干净的饮水,叮嘱他绝不可随意饮用野外生水。这简陋的水囊,承载着她基于现代卫生知识的深深忧虑。
最费心思的,是一件特殊的“里衣”。她选用吸汗透气的细棉布,在夹层中,用特制的、无色无味的药水(她根据记忆中的消毒消炎方子配制)浸泡过的丝线,绣上了几个简单的、具有微弱宁神和抵御常见风寒效果的符文图案。这已是她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能做的、最接近“附魔”的防护了。她告诉胤禛:“这是娘娘做的‘健康衣’,穿着它,就像娘娘抱着禛儿,不容易生病。”
除了物品,云澈更注重对胤禛心理和应对能力的临行特训。她利用最后的时间,反复模拟可能遇到的情况:
“禛儿,如果路上觉得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带队的嬷嬷或者侍卫叔叔。”
“如果遇到不认识的人给你吃的,哪怕看起来再好吃,也绝对不能要,就说‘谢谢,我不饿’。”
“晚上睡觉,香囊要放在枕头边……”
她将复杂的避险知识,转化为孩子能记住的简单指令,不厌其烦地重复,直到胤禛能够条件反射般地回应。
这一夜,承乾宫的灯火几乎未熄。云澈一边忙碌,一边强忍着即将分离的心酸。她看着胤禛熟睡的小脸,心中充满了不舍与担忧。五台山……那是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护送队伍是否可靠?寺庙是否安全?这突如其来的旨意背后,究竟藏着多少凶险?
拂晓时分,一切准备就绪。云澈为胤禛换上远行的衣裳,将准备好的物品一一交代给负责护送的老成嬷嬷(裕亲王指派),千叮万嘱。胤禛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变得格外安静和依恋,一直紧紧拉着云澈的手。
卯时将至,宫门外传来了车马和侍卫集结的声音。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云澈蹲下身,最后一次整理胤禛的衣领,将一枚她连夜打磨光滑的、穿着红绳的小玉扣(并无特殊能量,只是念想)挂在他的脖子上,低声说:“禛儿,要勇敢,要听话。娘娘等你回来。”
胤禛眼圈红了,用力点头:“嗯!禛儿会乖!娘娘等禛儿回来!”
看着孩子被嬷嬷抱上马车,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云澈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只觉得心中空了一大块。
马车声渐行渐远,承乾宫恢复了死寂。云澈独自站在空旷的院中,朝阳的光芒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就在她沉浸在离愁别绪中时,福安悄悄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禀报道:“娘娘……奴才刚打听到,此次护送四阿哥的侍卫副统领……是……是銮仪卫的纳兰性德大人!而且,裕亲王还加派了一队他王府的暗卫随行,说是……说是以防万一!”
纳兰性德?康熙的近臣!裕亲王的暗卫?!
如此兴师动众的护卫阵容,真的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个六岁孩童的祈福之行吗?
云澈的心,瞬间被更大的疑云笼罩。这次远行,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