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艾草传来的那一丝极淡却阴寒的异样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云澈的神经,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有人在下毒!目标是谁?是永和宫所有宫人?还是……专门针对她这个新来的、需要经手这些药材的懿嫔?!
恐惧如冰水浇头,但更强烈的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与警惕。她才接手宫人医药之事,毒手便至,时机如此巧合!是荣妃的试探?是李贵人之流的构陷?还是……宫中其他势力想借机除掉她这个“变数”?
绝不能声张!此刻揭破,无凭无据,打草惊蛇不说,更可能被反咬一口,落个“诬陷”、“管理不善”的罪名。必须暗中化解,并揪出幕后黑手!
云澈面上不动声色,将手中艾草轻轻放下,对负责接收药材的小太监淡淡道:“这批艾草气味似有些陈了,驱蚊效果怕是要打折扣。铃铛儿,去将我妆匣里那包去年晒制的野艾取来,掺入其中,增些药效。”她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对药材品质略有不满。
铃铛儿心领神会,立刻应声去取。那包野艾是云澈之前闲来无事,让铃铛儿按她说的法子晾晒的,本就备着不时之需,干净无恙。
掺入干净艾草,虽不能完全消除毒性,却可大大稀释,短期内不至造成明显危害。这是权宜之计。
随后,云澈以“熟悉药性,便于管理”为由,让铃铛儿将此次领回的所有药材,逐一在她面前“过目”(由铃铛儿描述,她亲手触摸、嗅闻)。她屏息凝神,星辉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筛子,仔细检查着每一味药材。
果然!不仅在艾草中,在那批用于防治暑热的藿香、以及一些止血用的三七粉中,她都察觉到了那同源的、极其微量的阴寒毒性!下毒者心思缜密,选择的都是宫人常用之药,剂量控制得极巧,若非她感知异于常人,根本无从发觉!这绝非李贵人那等角色能做到的,背后必有精通药性之人指使!
云澈心中寒意更盛。她不动声色,将有问题和没问题的药材分开放置,吩咐铃铛儿:“往后永和宫宫人用药,皆由你亲自从我确认无恙的药材中取用,记录在册。领回的份例,需先经我查验,方可入库。”她必须将用药渠道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暗中,她让铃铛儿加倍留意近日与药材入库相关的太监、嬷嬷,尤其是与承乾宫、储秀宫(宜妃、德妃居所)有牵扯之人。同时,她开始凭借记忆和有限的信息,暗中分析这毒物的性质。毒性阴寒滞涩,似能缓慢侵蚀气血,与《璇玑书》残页中某种提及的“寒蛊”辅药有几分相似,但更为隐蔽。下毒者目的似乎并非立刻致命,而是……让人体弱多病,缠绵难愈?这是想让她管理下的永和宫宫人健康状况恶化,从而追究她的失职之罪?还是另有图谋?
此事如鲠在喉,让云澈在处理宫人医药事务时更加如履薄冰。她开具的方子皆是最常见、最稳妥的,剂量谨慎,且每次必让铃铛儿强调“若不适即刻停用,回禀主子”。她对前来求药的宫人态度温和,仔细询问症状,偶尔还会让铃铛儿额外给些冰糖、红枣之类的小恩惠,既显仁心,也暗中观察各人反应,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几天下来,永和宫宫人间渐渐流传出“懿嫔主子心善,用药谨慎”的风声,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下人,态度也恭敬了不少。春桃和夏荷因之前赠布之事,对铃铛儿更为亲近,偶尔会透露些后院听到的零碎消息,虽无大用,却也让云澈对永和宫的人事有了更细致的了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云澈正在查看铃铛儿记录的用药册子,荣妃身边的大宫女突然来传话,说荣妃娘娘请懿嫔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云澈心中微凛,整理仪容后来到正殿。荣妃端坐榻上,神色看似温和,手中却捻着一串念珠,速度比平日稍快。
“妹妹来了,”荣妃示意她坐下,语气平淡地开口,“有件事,需与妹妹知会一声。昨日承乾宫宜妃妹妹派人来传话,说听闻永和宫如今由妹妹打理宫人医药,甚是妥帖。恰巧她宫里有几个宫女近日也有些暑湿不适,太医署人多事繁,她便想问问,可否请妹妹顺手也关照一二,开几剂方子?”
云澈的心猛地一沉!宜妃!果然是她!借口如此冠冕堂皇,实则步步紧逼!将手伸到永和宫来,是试探她的深浅?是想抓她的把柄?还是……想将那些带毒的药材,经由她的手,用到承乾宫的人身上,届时无论出事与否,她都脱不了干系?!
此乃阳谋!拒绝,便是得罪宜妃,落个“不恤宫人”的名声;答应,便是踏入陷阱,后果难料!
云澈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为难:“荣妃娘娘明鉴,宜妃娘娘厚爱,奴才感激不尽。只是……奴才才疏学浅,所知的不过是些民间偏方,打理永和宫事务已是战战兢兢,岂敢妄议承乾宫宫人之疾?况且,宫规森严,奴才位份低微,越宫行事,恐有不便,也怕……辜负了宜妃娘娘的信重。”她将难题抛回给荣妃,并点出宫规,暗示此事不合规矩。
荣妃捻动念珠的手指顿了顿,深深看了云澈一眼,缓缓道:“妹妹所言,不无道理。宜妃妹妹也是一片体恤下人之心。这样吧,”她话锋一转,“回头本宫亲自回复宜妃,就说妹妹谨慎,不敢越矩,且永和宫事务初接手,也需熟悉。若她宫人确有不适,还是奏请太医署更为稳妥。妹妹以为如何?”
云澈心中稍定,连忙躬身:“娘娘思虑周全,奴才感激不尽!”荣妃此举,看似帮她挡了灾,实则也是不愿宜妃的手伸进永和宫,维持了她作为一宫主位的权威。自己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得罪了宜妃。
“嗯,”荣妃点点头,语气莫名,“妹妹是个明白人。在这宫里,谨言慎行,守住本分,才是长久之道。”
回到东配殿,云澈后背已是一层冷汗。与宜妃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虽借荣妃之势勉强避开,但梁子已然结下。往后的日子,恐怕更难安宁。
她强迫自己冷静,当务之急,仍是查出下毒之人,并尽快提升自保之力。她对那毒物的研究更加深入,凭借稀释后的样品和星辉感知,她隐约察觉到,这毒性似乎对某种特定的温热草药有排斥反应。她开始秘密让铃铛儿寻找一些性温的常见药材,如生姜、桂枝等,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准备尝试制作一种能初步检测或中和此毒的简易药粉,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她前往慈宁宫佛堂的频率虽固定,但每次停留更加用心。她不再仅仅被动接受老尼的“馈赠”,而是尝试在诵经时,将一丝融合了自身星辉与灵犀草清气的平和能量,悄然弥漫在身周,如同无声的回应。她发现,当她这样做时,佛堂内那种特殊的宁神氛围似乎有所增强,那老尼出现时,龟甲的共鸣也更为清晰。一种无声的、危险的默契,正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这日,铃铛儿从太医署领取月例药材回来,神色有些异样,低声道:“娘娘,奴婢今日去领药材,听到两个太医署的小学徒在悄悄议论,说……说四阿哥前日的方子里,有一味‘云茯苓’,药库记录显示支取量,比对下来似乎……似乎略微多了一钱……虽不确定是否看错,但他们不敢声张……”
云茯苓?四阿哥的药方?分量有出入?云澈的心猛地揪紧!这看似微小的 discrepancy,在皇子用药上,却是天大的事!是失误?还是……有人想在四阿哥的药里做手脚?!联想起之前的毒药事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德妃知道吗?康熙知道吗?这背后,又牵扯到哪方势力?
她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罩向宫廷深处,而她自己,也已身处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