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乃九门提督麾下,奉裕亲王密令,暗中寻访主子下落!主子快随奴才来,此地不宜久留!”
那军官压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云澈耳边,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裕亲王?!他怎么会知道她逃出宫?还派九门提督的人来接应?!这究竟是绝处逢生的援手,还是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的致命陷阱?!
巨大的惊疑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死死盯着眼前这名陌生的军官,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对方眼神焦灼,语气急促,看似真诚,但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与算计后,云澈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跟?万一这是“影”或“玄”设下的圈套,她将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不跟?滞留街头,一旦被巡夜官兵或“影”卫发现,同样是死路一条!
电光石火间,云澈脑中飞速权衡。裕亲王此前曾隐晦示警,似乎对宫中阴谋有所察觉,与佟佳氏也有旧谊。九门提督衙门负责京师治安,理论上直属皇帝,裕亲王能调动他们,或许真有其事?但风险依然巨大!
赌了!必须赌一把!留在外面必死无疑,跟他们走,或有一线生机!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与一丝怀疑:“裕亲王?他…他如何得知本宫在此?”
那军官急道:“详情奴才不知!只知王爷有严令,务必寻到主子,护送至安全之处!主子,再迟恐生变数!”他语气中的焦急不似作伪,目光频频扫向街口,警惕着任何动静。
云澈心一横,咬牙点头:“好!本宫信你一次!若敢欺瞒…”她未说完,但眼中的厉色已表明决心。
“奴才万万不敢!”军官松了口气,立刻示意手下散开警戒,低声道:“请主子随奴才来,马车在巷后。”
云澈紧随其后,心脏狂跳,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留意着任何一丝异常。一行人迅速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果然看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等候在那里,车夫亦是普通百姓打扮。
军官掀开车帘:“主子请速上车!”
云澈深吸一口气,钻入车厢。车内狭小简陋,却并无埋伏。军官并未上车,只对车夫低喝一声:“按计划行事!快!”随即关紧车门。
马车立刻启动,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起来。云澈紧贴车窗,透过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马车专挑偏僻小路行驶,七拐八绕,似乎意在摆脱可能的跟踪。
大约行驶了半个时辰,马车速度渐缓,最终停在了一处极其僻静、门前挂着两盏昏暗灯笼的小院后门。
车夫低声道:“娘娘,到了。请下车。”
云澈警惕地推开车门,只见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名穿着体面管家服饰、面容沉静的老者躬身而立:“贵人请进,主子已等候多时。”
院内庭院深深,寂静无声,看不出任何王府气派,反而像是一处秘密的别院。
云澈心知已无退路,握紧袖中银簪,迈步而入。老者引着她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灯火通明、陈设雅致却透着冷清的书房外。
“贵人请。”老者推开门,躬身退下。
云澈踏入书房,只见一人负手立于窗前,闻声缓缓转过身来——正是裕亲王福全!他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藏青色常服,面色凝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色。
“奴才…”云澈下意识要行礼。
“不必多礼。”裕亲王抬手打断,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狼狈的衣着和苍白的脸,语气沉凝,“你果然逃出来了。坐下说话。”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云澈心中稍定,依言坐下,急切问道:“王爷…您如何得知…”
裕亲王走到书案后坐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宫中惊变,慈宁宫走水(对外宣称走水),太皇太后受惊,陛下震怒,封锁九门,严查奸宄。本王在宫中亦有耳目,得知你竟于昨夜失踪,陛下已密令粘杆处与步军统领衙门暗中搜捕…本王便知,你定是察觉了泼天大祸,不得已铤而走险。”
原来如此!云澈心中了然,裕亲王是从宫变和搜捕令推断出她逃了出来!
“王爷明鉴!”云澈立刻起身,急切道,“奴才确是不得已!慈宁宫之变绝非意外,乃是有人用西域邪物‘癸水’与‘赤髓’制造爆燃,意图不轨!奴才…奴才之前侥幸窥得一丝线索,险遭灭口,只得…”
“你不必细说。”裕亲王抬手再次打断她,眼神深邃,“宫中之事,盘根错节,牵涉甚广,本王知道越多,于你于我,越是危险。”
云澈心中一凛,明白裕亲王有所忌惮,不愿深究宫内隐秘。
裕亲王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本王今日冒险寻你,并非要探听宫闱秘辛。而是因一事,关乎京畿安危,甚至天下动荡,不得不寻你印证!”
“何事?”云澈紧张地问。
裕亲王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份密函,递给云澈:“你看看这个。”
云澈接过密函,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密函上写着:近日京畿多处发现西域拜火邪教徒踪迹,似与京中某些勋贵府邸及…西域商队有秘密往来。其目标不明,然其携带之物品,经查证,疑似…前朝宫廷禁药‘幽冥砂’之原料! 落款是九门提督府的暗探。
西域拜火教!勋贵!西域商队!幽冥砂(或即癸水、赤髓)!这一切都与老妪所言、与她之前的发现完全吻合!对方的网络竟已蔓延至宫外,甚至勾结勋贵、渗透商队!其图谋之大,骇人听闻!
“这…”云澈手微微颤抖,“王爷,此事千真万确!奴才在宫中亦发现…”
“本王知道。”裕亲王面色阴沉地打断,“正因如此,才更觉心惊!邪教妖人,勾结内应,囤积禁药,其心可诛!然其在暗,我在明,京师百万生灵,一旦生乱,后果不堪设想!”他眼中露出深深的忧虑,“陛下虽已严查宫禁,然宫外之事,千头万绪…本王需你告知,你在宫中,可还发现其他与之相关的线索?尤其是…可能与宫外勾结的蛛丝马迹?”
云澈瞬间明白了裕亲王的意图!他身为宗室亲王,肩负守土之责,对危及京畿安全的阴谋自然极度敏感。他找她,并非全为救她,更是为了从她这里获取更多关于邪教在宫外活动线索,以便防范未然!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借裕亲王之力,打击“影”组织外部网络的机会!
她立刻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筛选着可以透露的信息。老妪和密道绝不能提,但其他线索…
“回王爷,”她谨慎开口,“奴才确有一些发现。其一,邪教所需之物,如‘赤髓’,似需特殊渠道从西南或西域运入,京中必有隐秘仓库或加工之所。其二,其与宫中传递消息、运输物品,必有特殊通道,可能利用…废弃官道、旧下水道或…某些勋贵府邸的私人渠道。其三…”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奴才怀疑,宫中太医院…或有其人眼线,利用药材采购渠道夹带私货!”
她将驼铃巷作坊(未提具体位置)、可能存在的密道运输、以及刘太医的嫌疑这些相对“外围”的线索透露出来,既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又保护了最核心的秘密。
裕亲王听得面色无比凝重,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果然如此!与本王所料相差无几!京城之下,竟已虫蛀鼠窜至此!”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看向云澈:“你提供的线索极为重要!本王会立刻加派人手,严查各门进出货物,尤其是西域商队!排查京城所有废弃官道、水道!监视所有有嫌疑的勋贵府邸!”
“王爷英明!”云澈心中稍安。
裕亲王沉吟片刻,又道:“你如今已是钦犯之身,宫中回不去了。陛下盛怒之下,绝不会轻饶。本王可暂时将你安置在此处,但绝非长久之计。你必须尽快想到脱身之法,或…拿出足以戴罪立功、扳倒真凶的铁证!”
铁证!云澈心中苦笑,她若有铁证,何至于此?
“奴才…明白。”她低声道,“谢王爷庇护之恩。”
“不必谢我。”裕亲王摆摆手,语气沉重,“帮你,亦是帮朝廷,帮天下百姓。你好自为之。”他起身,唤来老管家:“带她去西厢房歇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嗻。”
云澈跟着老管家来到一处偏僻干净的厢房。管家送来食物清水后便躬身退下,从外间锁上了房门。
云澈瘫坐在椅上,身心俱疲。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裕亲王虽提供了庇护,但也明确表示无法长期保护,她必须自救。
铁证…老妪给的黑色玉玦碎片!舅舅的笔记!这些都是线索,但并非能直接指认凶手的铁证。
她需要找到更多!需要联系上“癸”字号?或者…利用裕亲王正在进行的宫外调查?
她正心乱如麻,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云澈瞬间警惕起来,屏息凝神。
窗外安静片刻,又传来三声更轻、节奏不同的叩击声。
是暗号?!是谁?!裕亲王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她犹豫片刻,咬牙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
窗外沉默片刻,一个极其低微、仿佛隔着什么东西的声音传来:“…‘圣火余烬’…主人问…‘璇玑’可还安好?…”
圣火余烬!璇玑!(指玉玦或机关)是“癸”字号的人?!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云澈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们消息如此灵通?!
“你们想怎样?”她警惕地问。
“主人言…宫中剧变,‘玄’之网暂损,此乃良机…盼与娘娘…合作…”窗外声音道。
合作?云澈心中冷笑,她已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如何合作?”
“主人可提供‘玄’之外部巢穴线索…助娘娘获取铁证…但需娘娘…交出‘圣火心玦’碎片…并告知…‘守墓人’下落…”
果然!他们是冲着玉玦和老妪来的!云澈心中警铃大作!交出玉玦?告知老妪?绝无可能!
“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她冷声回绝,“本宫没有什么碎片,更不知什么守墓人。”
窗外沉默了片刻,声音转冷:“娘娘三思…若无我等相助,娘娘孤身一人,绝无可能抗衡‘玄’…裕亲王…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云澈心中怒起,却强压下去:“本宫自有计较,不劳费心。”
“既如此…娘娘好自为之…”窗外声音冷哼一声,随即再无动静,显然人已离去。
云澈后背渗出冷汗。“癸”字号果然不是善类,也在算计她!此地不宜久留!
必须尽快离开!但去哪里?如何获取铁证?
她目光落在裕亲王留下的那份密函上,关于西域商队和勋贵勾结…或许,这是一条路?若能找到邪教与宫外勾结的确凿证据,或许能…
就在她苦思之际,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云澈一惊:“谁?”
老管家声音传来:“贵人,王爷有请,有急事相商。”
急事?云澈心中一紧,这么晚了,又有什么事?
她整理一下衣衫,打开房门。老管家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外:“贵人请随我来。”
云澈心中忐忑,跟着老管家再次来到书房。只见裕亲王站在房中,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封着火漆的紧急军报。
看到云澈进来,裕亲王将军报递给她,声音无比沉重:“你看看这个…刚刚从西北驿站六百里加急送来的…”
云澈疑惑地接过军报,展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军报上赫然写着:“准噶尔部大汗噶尔丹,突率精骑三万,陈兵漠北,扬言…索要前朝传国玉玺及…西域圣物‘幽冥之眼’!边关告急!”
准噶尔!大军压境!索要传国玉玺和…幽冥之眼?!
云澈的脑海如同被惊雷劈中,瞬间将一切串联起来!
宫中的阴谋!西域邪教!勋贵勾结!癸水赤髓!以及…老妪提到的“玄”盗走的“幽冥之眼”邪器!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然牵扯着西北准噶尔的巨大阴谋!他们里应外合,企图在京师制造大乱,趁边境施压,里应外合,颠覆朝廷!
这已不仅仅是宫闱倾轧,而是…动摇国本的叛乱!
云澈拿着军报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裕亲王,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嘶哑:“王爷…这…”
裕亲王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现在,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吗?你所发现的,不过是这滔天巨浪中的一滴水!我们必须…必须立刻找到铁证,挖出内奸,否则…国将不国!”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如同泰山压顶般袭来,云澈感到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闯入别院!
“怎么回事?!”裕亲王厉声喝问!
一名护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王爷!不好了!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还有粘杆处的侍卫…奉…奉皇上圣旨,将别院包围了!说要…要搜查钦犯!”
康熙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云澈和裕亲王的脸色同时剧变!
“王爷!他们闯进来了!”又一名护卫仓皇来报!
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已逼近书房院外!
裕亲王猛地看向云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迅速拉开书案后的一道暗格,急促道:“快!从这里走!直通城外!记住!去找…”
他的话未说完,书房门已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
身穿绛紫色侍卫服、面色冷峻如冰的“影”卫,正手持圣旨,带着大批如狼似虎的侍卫,堵在门口!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般,瞬间锁定了脸色惨白的云澈!
“奉皇上口谕!”“影”卫的声音如同寒冰,“搜查钦犯云氏!阻拦者,格杀勿论!”
绝境!真正的绝境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