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莲子”事件后,云珩客院的寒气持续了整整三天未曾消散,连院中那棵万年寒松的叶子都仿佛挂上了更厚的冰霜。
丹阳子被明令禁止再携带任何“试验品”踏入院落百步之内,违者“后果自负”(仙尊原话,配合零下五十度的眼神,效果拔群)。
洛璃也识趣地消停了两天,主要是怕真把仙尊惹毛了,以后没地方蹭仙力和看美男。
但她那颗搞事的咸鱼心是闲不住的,内部清理完毕,外患(观察者)暂时蛰伏,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日益壮大的“反卷联盟”本身。
“兄弟们!姐妹们!咸鱼同胞们!”洛璃站在她那至尊逍遥椅上,对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眼神中充满了对“躺平”向往(或迷茫)的联盟成员,挥舞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红旗(可能是丹阳子炼丹用的搅火棍改的),“为了庆祝我们阶段性胜利,为了增强联盟凝聚力,为了让大家更深刻地理解‘反卷’真谛,我宣布——反卷联盟第一届全体团建活动,正式启动!”
台下顿时一片骚动,弟子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好奇与……一丝不安。
以领袖那清奇的脑回路,这“团建”怕不是去哪个秘境躺着睡觉吧?
“本次团建主题是——‘寻找内心的宁静’!”洛璃声音洪亮,“地点,就定在咱们青云门后山,那片新发现的、灵气特别‘慵懒’的‘忘忧谷’!
活动内容丰富多彩,包括但不限于:集体晒太阳、交流躺平心得、品尝丹阳子长老特供‘无忧系列’零食、观摩凌霄剑尊现场教学‘如何用剑意给灵田松土’,以及压轴大戏——由本领袖亲自主讲的《咸鱼的自我修养》高级研修班!”
众人:“……” 听起来好像……确实很“宁静”?就是画风有点过于统一了。
“为了保证团建质量,体现联盟关怀,”洛璃话锋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们特别邀请了荣誉顾问——云珩仙尊,莅临指导!”
“哗——!”台下瞬间炸锅!仙尊?!那个冷得能冻死人的云珩仙尊?!来参加这种……躺平大会?!
消息传到云珩耳中时,他正在推演“观察者”可能的下一个能量节点,闻言指尖的仙力都凝滞了一瞬。
他抬眸,看向不知何时溜进来、正假装欣赏寒松的洛璃。
“汝……意欲何为?”仙尊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洛璃转过身,脸上堆起最无辜、最真诚的笑容:“仙尊,您看啊,这‘反卷联盟’如今也算是您看着……呃,是半看着成长起来的!成员们对您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这次团建,若有您坐镇,不仅能极大鼓舞士气,更能让大伙儿近距离感受您老人家……呃,是您仙尊的威严与道韵,有助于他们……端正躺平态度,避免走入过度懈怠的歧途嘛!”
云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洛璃使出杀手锏,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而且仙尊,我怀疑那‘观察者’可能就喜欢藏在人多的、放松的地方收集数据!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团建,说不定能把它引出来?您就当是……实地考察,微服私访?”
这个理由勉强触及了云珩的职责范围。他沉默良久,就在洛璃以为他要断然拒绝时,却听他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仅此一次。”仙尊大人补充道,语气充满了被迫营业的无奈。
洛璃才不管他情不情愿,只要答应了就行!她欢呼一声,屁颠屁颠地去筹备了。
团建日,忘忧谷。
此地果然名不虚传,谷内灵气如同温吞的泉水,缓缓流淌,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暖洋洋的,连风都带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柔和。
谷中草地上,早已按照洛璃的要求,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软垫、躺椅、吊床(小高小木连夜赶制),甚至还有几个巨大的、充满弹性的“懒人沙发”(填充了凌霄剑尊灵田产的某种蓬松灵草)。
弟子们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洛璃带头一个“猛咸鱼扑食”瘫进最大的那个懒人沙发后,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大家纷纷寻找最舒服的姿势躺下,有的分享零食,有的低声交流“摸鱼”技巧,有的甚至真的开始打盹。
丹阳子占据了一个角落,摆开他的“无忧系列”试吃摊,热情推销:“来来来!新出炉的‘忘忧仙贝’,入口即化,烦恼全消!‘躺平快乐水’,一口下去,啥事都不想干!”
凌霄剑尊则一脸严肃地站在一片空地上,手持他的“逍遥锄”,开始演示“剑意松土法”,只见锄头挥舞间,隐隐有剑光流转,泥土翻飞得极有韵律,就是……看起来更像在练剑而不是种地。
几个对种田感兴趣的弟子看得津津有味,大部分则昏昏欲睡。
而全场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坐在一块特意清理出来的、相对独立区域的云珩仙尊。
他依旧是白衣胜雪,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周身自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甚至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与周围一片“瘫痪”的景象形成了惨烈对比,像是一尊误入大型养膘现场的精美冰雕。
洛璃作为总指挥,自然不能真的躺平。她扛着扫帚,在各个“瘫倒区”巡视,嘴里不停:“这位师弟,姿势不对!要全身放松,想象自己是一滩烂泥!对!就是这样!”
“那位师妹,晒太阳要均匀,记得翻面!不然一边熟了一边还是生的!”
“哎!那边打呼噜的!小点声!影响别人睡觉……呃,是感悟了!”
她忙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跑到云珩面前刷存在感:“仙尊!您看这氛围多好!多么的……宁静祥和!您要不要也体验一下?我给您留了个VIp懒人沙发,带按摩功能的!”
云珩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只是周身寒气又重了几分。
洛璃也不气馁,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她走到场地中央,拿出她的五彩大喇叭(团建标配),清了清嗓子:
“安静!安静!下面,有请我们反卷联盟的精神领袖、躺平大道的指明灯——洛璃领袖,为大家带来精彩的演讲!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主要是给面子。
洛璃开始了她的即兴发挥,从“论躺平对道心稳固的积极作用”讲到“如何优雅地在宗门任务中划水”,从“零食与修炼的辩证关系”讲到“论有一个强大道侣(眼神瞟向云珩)对实现终极躺平的重要性”……
她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混合着她那无孔不入的“反卷”道韵,如同魔音贯耳,笼罩了整个忘忧谷。
弟子们听得昏昏欲睡(本来就是来睡的),又忍不住被她的歪理逗笑,气氛倒是越来越“慵懒”。
而站在边缘的云珩,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被动防御!
洛璃那强大的、充满了“惰性”与“欢乐”的精神力场,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神识壁垒。
若是平时,他自然可以轻易隔绝。但此刻,他答应了要“观察”,就不能完全封闭感知。
于是,那些“好想睡觉”、“果子真甜”、“仙尊好像个冰块哦”的杂乱意念,便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更让他不适的是,谷内那浓郁到极致的“慵懒”灵气,也在不断侵蚀他周身的仙力场,让他有种……想要放缓仙力运转速度的冲动?
这感觉,比丹阳子的“共情莲子”还要霸道!
他试图运转清心咒抵抗,却发现效果不佳。这“精神污染”并非恶意攻击,而是一种……氛围同化!
就像把一个有洁癖的人扔进垃圾场,不需要攻击,环境本身就能让他崩溃。
就在云珩感觉自己的冰山之躯快要被这暖洋洋、懒洋洋的气息融化一层皮的时候,洛璃的演讲进入了高潮。
“……所以,兄弟们!躺平不是放弃,而是为了更好的出发!当你内心足够宁静,世界都会为你让路!来,跟着我一起念我们的口号——躺平是为了……”
她话音未落,早已被她“熏陶”得五迷三道的弟子们,下意识地跟着大喊:
“——更!好!地!躺!平!”
声音震耳欲聋,带着一股莫名的狂热(和困意)。
而就在这口号响起的瞬间,或许是众人的意念在洛璃道韵的引导下产生了短暂的共鸣,整个忘忧谷的“慵懒”灵气猛地一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暖黄色的波纹!
这波纹掠过全场,自然也扫过了正在全力抵抗“精神污染”的云珩!
嗡!
云珩只觉得识海中那根名为“自律”和“效率”的弦,被这集众人之力的“躺平”意念狠狠拨动了一下!
一直紧绷的神识壁垒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
下一秒,一股强烈至极的、属于洛璃的“啊~好想现在就瘫着啃果子看话本”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感知!
云珩身体猛地一僵!
在所有人(包括洛璃)惊愕的目光中,那位始终站得笔直、如同标杆般的云珩仙尊,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虽然仅仅是半步,虽然他立刻稳住了身形,周身寒气瞬间爆发到顶点,将周围草地都冻出了一片白霜!
但那一瞬间的失态,足以让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丹阳子手里的“忘忧仙贝”掉在了地上,凌霄剑尊的锄头停在了半空。
洛璃也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喇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她好像……把仙尊给……“念”得站不稳了?!
“仙、仙尊……您没事吧?”洛璃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有点发虚。
这玩笑好像开大了?
云珩缓缓抬起头,冰眸之中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羞恼?
他活了千年,何时受过这种……这种“精神”上的冲击?!
他死死地盯着洛璃,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洛、璃!”
洛璃被他那眼神吓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地想跑。
然而,云珩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仙尊大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该死的、想要躺下的冲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冰冷地宣布:
“此地……灵气有异,易扰道心。团建……即刻结束!”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身形一闪,如同逃离什么恐怖瘟疫般,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圈尚未融化的冰霜,以及一个被“吼”傻了的女主角,和一群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觉得领袖好像又闯祸了的咸鱼成员。
忘忧谷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丹阳子才捡起地上的仙贝,喃喃道:“乖乖……领袖这‘精神污染’的功力,连仙尊都扛不住啊……这得记入联盟史册!”
而洛璃,则摸着下巴,看着云珩消失的方向,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混合着后怕、心虚以及……一丝丝兴奋的笑容。
“嘿嘿……原来仙尊的弱点……是这个?”
她仿佛找到了通往冰山核心的……一条沙雕小路。
团建活动被迫中断,但成果……似乎出乎意料?
而狼狈逃离现场的云珩仙尊,回到客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布下重重禁制,然后……罕见地没有打坐,而是走到寒玉榻边,盯着那冰冷的榻面看了许久,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姿态,坐了下去。
他没有躺下,只是坐着。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冰凉触感,再回想刚才那暖洋洋、懒洋洋、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精神污染”,仙尊大人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记账本上,关于本次团建的记录,只有一行被意念反复涂抹、最终勉强成型的大字:
【反卷联盟团建,危害等级:未知,精神污染强度:极高,建议:永久禁止参与。】
但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更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
【其道韵共鸣之力……竟能引动众生心念……或可用于……】
后面的话语,连他自己,都尚未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