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浊湿冷的瘴气被抛在身后,周遭空气沾着稀薄的阴寒,少了那份黏稠滞涩的压迫。
灰白的天光从稀疏的林木枝叶间投下,勉强驱散一直笼罩的昏暗。
四人陆陆续续走出枯寂沼泽的边缘地带,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即便是蒋延,一直微蹙的眉宇也舒展了些许。
楚平野更是夸张地深吸几口气,似要将肺里残留的沼泽秽气全部置换出去,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总算出来了!再待在那里,我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游桑仔细再次检查手中的玉盒,确认盒盖完好,千年蚀心菇的灵气未曾外泄,这才小心收起,“此行所获颇丰。”
墨葵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梭镖悄无声息地滑回袖中,她看向前方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根据舆图,穿过前面那片丘陵,应该就是……”
她的话音未落,前方丘陵的拐角处,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灵力波动,伴随着兵刃剧烈碰撞的铿锵之音,以及几声充满戾气的呼喝。
“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困住她!她支撑不了多久!”
激烈的打斗声由远及近,正在向他们此刻的方向移动。
蒋延脚步一顿,深棕的眸子刹那锐利如隼,投向声音来源,抱着灼阳的手臂微微收紧,周身那抹若有似无的灼热再次隐现。
楚平野圆亮的杏眼也立刻瞪大,侧耳倾听,脸上满是绝望:“又来??!”
“听这动静,人还不少。”
游桑与墨葵彼此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今日这气运真是……
哎!
离水秘境中,各宗弟子、散修和妖修争斗司空见惯,但如此不死不休、明显带着杀人越货目的的追击,还真是少见。
“吃一堑,长一智。我们还是不要再插手了,小心些再惹一身骚。”游桑低声提醒,示意大家戒备。
话落的下一刻,一道裹挟着刺骨寒意的蓝色光华自丘陵拐角后冲天而起,虽然光芒紊乱黯淡,却仍旧带着一种独特的凛然剑意。
紧接着,一道高挑纤影踉跄着倒退而出,背对着他们,蓝色劲装上多处破损,染着深色血迹,手中紧握一把灵光闪烁不定,由蓝色绫绸所化的长剑,剑身微微震颤,无意不彰显着主人已是强弩之末。
尽管只是背影,尽管形容狼狈,但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以及那独一无二的本命法器……
“楼道友?!”楚平野失声叫道,脸上布满惊愕。
蒋延瞳孔微微一缩,脸庞上那点刚刚舒缓的线条绷紧。
他甚至没有半分迟疑,身形已如离弦之箭飞出,灼阳发出一声清越铮鸣,悍然出鞘,赤金色的剑罡如撕裂阴霾的烈阳,直斩向追袭楼听雨的数道身影。
“敢动我问心宗的人?找死。”
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紧紧追击楼听雨的十人,衣着混杂,不像是同一个宗门的,又出手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早有预谋。
他们眼见即将得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剑罡打断,为首一名使弯刀的汉子脸色一变,急忙挥刀格挡。
“轰!”
赤金剑罡与弯刀猛烈碰撞,气劲四溢,将那汉子震得连退数步,虎口发麻。
他惊骇地看向持剑而立、面色寒霜的蒋延:“问心宗蒋延?!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
压力骤减,楼听雨趁此机会,纤腰一拧,稳住身形,得以喘息。
她转过身,露出那张艳丽又苍白的面容,嘴角挂着一缕鲜红的血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道挺拔的身影,清冷眸中闪过一丝放松,声音带着力竭后的微哑:“师兄……小心,他们目标是‘冰魄魂晶’。”
言简意赅,一下点明对方穷追不舍的缘故。
此刻,楚平野、游桑和墨葵也赶到近前。
楚平野上下扫视楼听雨身上的伤痕和血迹,圆亮的杏眼里顿时燃起熊熊怒火,二话不说,一拍灵兽袋,迅风隼清唳再现,钢鬃野猪咆哮着紧随其后,直扑向那十个紧追不舍的修士,同时口中怒吼:“以多欺少,卑鄙!”
游桑和墨葵虽不明具体缘由,但见蒋延和楚平野都已出手,当即也毫不犹豫地加入。
游桑术法牵制,墨葵梭镖伺机而动。
那十个围攻者没料到眼看成功在即,却半路杀出这么多的硬茬子,尤其是蒋延那霸道的势头,更是让他们阵脚大乱。
其他九人眼见蒋延等人加入战局,脸色皆是一变。
为首使弯刀的汉子眼神阴沉,厉声喝道:“那冰魄魂晶是我们兄弟先看到的,劝你们别多管闲事,交出那娘们和她身上的冰魄魂晶,否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蒋延深棕的眸子里寒光凛冽,灼阳斜指地面,赤金色的剑意蒸腾,将周遭湿冷的空气灼得微微扭曲。
“废话真多。”音未,身形如一道赤金色的闪电切入敌阵,剑罡横扫,直取那弯刀汉子。
“狂妄!”弯刀汉子怒喝,挥刀迎上,刀身泛起惨白光芒,带着撕裂一切的锐气。
他身旁的两名同伴也同时出手,一使链枷,一使分水刺,灵光闪烁,从侧翼袭向蒋延,配合默契,显然惯于合击。
“铛!锵!”
兵刃交击声炸响,赤金与惨白光芒剧烈碰撞。
蒋延以一敌三,剑势丝毫不落下风,灼阳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灼热磅礴的劲力,将攻来的灵光尽数绞碎、荡开,逼得三人连连后退。
另一边,楚平野指挥着迅风隼与钢鬃野猪死死缠住另外四人。
迅风隼在空中疾掠,带起道道风刃,干扰着对方的远程攻击,钢鬃野猪则咆哮着发动冲锋,獠牙上寒光闪烁,逼得两名近战修士手忙脚乱地闪避。
楚平野自己则游走在战圈边缘,手中不时弹出几枚闪着绿色幽光的细针,专攻敌人关节、眼窍等脆弱之处,嘴里也没闲着:“以多欺少很了不起吗?”
“小爷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他杏眼圆瞪,语气愤慨,下手极其刁钻。
游桑双手结印,地面陡然生出无数坚韧的藤蔓,像灵蛇般缠绕向剩余三名试图绕过战场、直攻楼听雨的人,低喝:“墨葵,护好楼道友。”
墨葵早早闪身到楼听雨身旁,泛着寒光的梭镖在她指尖吞吐不定,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她看了一眼楼听雨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快速递过一瓶丹药:“楼道友,先疗伤。”
楼听雨也不推辞,接过丹药服下,勉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手中蓝色绫绸所化的长剑“蹁跹”灵光稍稳,清冷的眸子带着感激看向墨葵:“多谢。”
随即,她的目光便紧紧追随着场中那道炽烈的赤金色身影,手中蹁跹紧握,准备随时加入战团。
战局因蒋延几人的加入瞬间扭转。
那十名围攻者虽配合默契,手段狠辣,个体实力也不弱,但在蒋延霸道的剑法下,却略显捉襟见肘。
尤其是蒋延,他的剑带着燎原之火,每一击都势大力沉,灼热的剑意不仅侵蚀着他们的兵刃和护体灵光,更在不断灼烧他们的神识,让人心烦意乱。
“噗!”
一名使鞭的修士被蒋延一剑震散护体灵光,灼阳的剑锋擦着他的肋下而过,留下一道焦黑的伤口,痛哼一声倒跌出去。
缺口一开,蒋延剑势更盛,灼阳化作一道赤金龙卷,猛地撞向那弯刀汉子。
弯刀汉子咬牙硬接,弯刀与灼阳剑悍然相撞。
“咔嚓!”
他手中的弯刀承受不住那磅礴的炽热,发出一声哀鸣,刀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汉子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如遭重击,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喷出一口鲜血。
首领重伤,剩余几人顿时阵脚大乱。
楚平野瞅准机会,指挥钢鬃野猪一个猛冲,将一名正与藤蔓纠缠的敌人撞得骨断筋折。
迅风隼的风刃也在另一人背上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游桑的藤蔓趁机蜂拥而上,将另外两人捆成了粽子。
转眼间,十名围攻者已倒下大半,剩余两三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想逃入丘陵之中。
“想走?晚了。”蒋延眼神一厉,灼阳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赤色长虹,如流星赶月追上一人,贯穿他的肩胛,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同时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赤金剑气破空而去,击中另一人腿弯,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最后一人被楚平野的迅风隼追上,几道风刃掠过,削断了他发髻,吓得他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场中仅剩下哀嚎的俘虏和一片狼藉的战斗痕迹。
楚平野收回灵兽,快步跑到楼听雨身边,圆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楼道友,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他看着楼听雨染血的蓝衣,眉头紧皱,“这帮混蛋,下手真黑!”
楼听雨微微摇头,“多谢楚道友,皮外伤,调息片刻便好。”她的目光再次转向蒋延。
蒋延收回灼阳,走到那名被钉在地上的修士面前,深棕色的眸子冰冷地俯视着他:“你们不是宗门弟子,为什么对我师妹出手?”
那修士脸色惨白,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在蒋延那冻死人不偿命的目光注视下,咬着牙,眼神闪烁。
旁边被藤蔓捆住的弯刀汉子挣扎着抬起头,嘶声道:“蒋延!今日之辱,我孙李记下了!山高水长……”
“啪!”
一道梭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入他耳边的地面,墨葵冷冷道:“败军之将,废话还这么多?”
蒋延看都没看那弯刀汉子,脚尖在那被钉住修士的伤口上不轻不重地一碾。
“啊——!”凄厉的惨叫冲破喉咙,响彻丘陵上空。
“说。”蒋延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那修士痛得几乎晕厥,心理防线崩溃,断断续续地道:“是…是有人…找…找到我们…让我们杀她…不然…不然就杀了我们……我们…我们只是…想活……”
“那个人是谁?”蒋延追问。
“不…不知道…那找我们的人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我们没看见他的样子…”修士的声音越来越弱。
蒋延眉头微蹙,收回脚,看向楼听雨。
楼听雨走上前,眸子冰冷扫过地上哀嚎的这群人,对蒋延道:“师兄,冰魄魂晶我在一处寒潭底偶得,此物于我有大用,不能交出。”
“至于他们被雇来杀我一事也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东西,师兄不用再心慈手软,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蒋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对于冰魄魂晶具体有何用处并不关心,既然楼听雨需要,那便是问心宗的东西,不容外人觊觎。
冷冽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十人,深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怜悯。
下一刻,蒋延身形如鬼魅,灼阳化作数道赤金残影,精准又迅捷地掠过那些人的咽喉或心脉。
剑锋过处,只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线,连惨叫都未曾发出,那十人便已气息断绝,当场殒命。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楚平野看着瞬间毙命的几人,冷哼:“让他们这么痛快地死,真是便宜他们了!”随即又凑到楼听雨身边,好奇地问:“楼道友,那冰魄魂晶长什么样?”他杏眼里闪着光,眼底的暴露无遗。
楼听雨对楚平野这种跳脱的性子了解,并未介意,掌心一翻,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内里隐隐有蓝色流光流转的晶体,一股精纯而凛冽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让周遭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哇!”楚平野惊叹,圆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游桑和墨葵也露出讶异之色,此物并非凡品。
蒋延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对楼听雨道:“伤势如何?能否赶路?”
楼听雨收起冰魄魂晶,颔首:“无碍,可以行动。”
“嗯,”蒋延点头,“既如此,我们即刻动身离开。”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这里离流萤谷最近。流萤谷近日异象频频,灵力波动异常,或许有新的天材地宝,我们不妨去那儿探一探,碰碰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