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原本图书馆的大厅被改造成了候诊区，摆放着几张简陋的长椅，零星坐着几个面带病容的幸存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草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复杂气味。一个穿着干净但打满补丁护士服的小姑娘正忙碌地分拣着药材，看到我们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似乎对陌生人早已司空见惯。
那个温和而疲惫的声音是从大厅侧面用帘子隔开的诊室里传出的。我深吸一口气，搀扶着零，带着妞妞，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诊室不大，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圆框眼镜、头发有些花白凌乱的男人正背对着我们，在一个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简陋医疗器械的桌子前忙碌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大褂，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略显消瘦但结实的手臂。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温和，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气质，但眉宇间笼罩着深深的疲惫，眼袋很重，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柔和。
这就是“医生”？和我想象中威严的异能者形象不太一样。
“新来的病人？请坐。”医生指了指诊室里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旧椅子，示意零坐下，目光则快速扫过我们三人，在看到妞妞时，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小朋友别怕，这里很安全。”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妞妞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
零依言坐下，依旧维持着那副虚弱的样子，微微低着头，避开医生过于锐利的目光。我则紧张地站在一旁，手心冒汗。妞妞紧紧靠着我。
医生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听诊器但连接着某种水晶球的简陋装置，走到零面前，语气平和地说：“别紧张，我先做个简单的检查。听说你中了很奇怪的毒？”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个水晶球的一端轻轻贴向零的胸口。就在水晶球即将接触的瞬间，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有瞬间的躁动。
医生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专注地看着水晶球。只见原本透明的水晶球内部，开始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雾气，颜色不断变幻，时而灰白，时而闪过一抹极淡的绿色，最后稳定成一种混沌不清的暗灰色。
医生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困惑？
“奇怪……”他喃喃自语，“能量反应极其驳杂……死寂中蕴含着一丝不该存在的生机……而且这能量的层次……非常高……”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零：“你这毒……中的不一般啊。不是普通的丧尸病毒或者化学毒素，倒像是……某种更高层面的能量侵蚀，而且似乎……正在与你本身产生一种奇特的融合？”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个医生太厉害了！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探测，就几乎点破了零的本质！
零依旧沉默，没有任何表示。
医生也不在意，收回装置，又仔细查看了零的瞳孔、舌苔（零勉强配合），甚至还用手指搭上了零的手腕（零的肌肉瞬间绷紧）。
那一刻，我感觉时间都凝固了。零的体温、脉搏（如果他还有的话）都是最大的破绽！
医生的手指在零冰冷的手腕上停留了几秒钟，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搭脉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震惊，但唯独没有……敌意和恐惧？
他缓缓收回手，沉吟了片刻，然后转向我，语气依旧平和：“你哥哥的情况……很特殊。毒素已经与他的生命本源深度纠缠，强行祛除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危及生命。”
我心中一惊，这说辞……是看穿了零的身份，在委婉地暗示？还是他真的这么认为？
“那……还有办法吗？”我顺着他的话问，声音有些干涩。
“办法……不是没有。”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零，“但这种‘治疗’，更像是一种引导和平衡。需要他自身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外部的能量补充和安抚。过程会很漫长，而且充满不确定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小镇最近不太平，北面的‘掠夺者’活动频繁，西边的山谷里也出现了不明变异兽群。我们需要增强防御力量。如果你们愿意暂时留下来，为小镇的安全出一份力……我可以免费为你哥哥提供‘调理’，并且为你们提供基本的食宿。”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留下，需要为小镇战斗！这无疑是将我们卷入新的纷争。
但医生开出的条件，又确实是我们目前急需的。一个相对安全的据点，一个似乎能看穿零身份却并未声张甚至愿意提供“帮助”的高明治疗者……
我看向零，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零沉默着，似乎在感知医生的情绪和这座小镇隐藏的气息。片刻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们……愿意留下。”我替零回答道。
医生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很好。我叫陈谨，是这里的医生。欢迎你们暂时加入磐石小镇。”他拿出一张简陋的登记表，“登记一下基本信息吧，主要是名字和大概能力，方便安排任务。”
我接过表格，简单填写了“林薇、林零、妞妞”，在能力一栏，我写了自己“擅长侦查和近身战斗（弱）”，至于零，我犹豫了一下，写上了“力量强化（因毒素不稳定）”。
陈医生看了一眼，没有多问，将表格收好。“苏队长应该跟你们说了，小镇有小镇的规矩。等下我会让人带你们去临时安置点。记住，不要惹事，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他最后一句，似乎意有所指，目光再次扫过零。
离开诊所时，我心情复杂。陈医生绝对看出了零的异常，但他选择了沉默和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他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小镇招募战力？还是对零本身产生了兴趣？
那个叫苏队长的女人，似乎也知情？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磐石小镇，看似秩序井然，但其下的水，恐怕同样不浅。
一名守卫带着我们来到小镇边缘的一间废弃车库改造成的临时住所，比我们之前的破车库好了不少，至少门窗完整，里面有两张简陋的床铺和一些基本生活用具。
“这是你们暂时住的地方。每天可以去中心广场领取定额的食物和水。有任务会通知你们。没事别乱跑，尤其是晚上。”守卫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关上门，我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一阵疲惫。
“零，那个陈医生……”我迫不及待地想和零讨论。
零却抬手制止了我，他走到窗边，警惕地感知着外面，然后低声说：“…这里…有监视…不止一处…”
我的心猛地一沉。
零继续道：“…那个医生…很强…他的能量…很奇特…像是…生命与精神的…融合…他…确实…看穿了我…”
“那他为什么……”我不解。
“…他…有求于我们…或者说…有求于…我的…力量…”零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小镇…面临…真正的威胁…他需要…强大的…外力…”
“那我们是被人当枪使了？”
“…互相利用…”零看得很透彻，“…我们…需要…落脚点…和…他的…‘调理’…他需要…我们的…战力…暂时…可以合作…但…必须…警惕…”
我点了点头。末世之下，纯粹的善意太过奢侈，互相利用才是常态。只要把握好度，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钟声！
“敌袭！掠夺者来了！所有战斗人员立刻上围墙！”守卫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我和零对视一眼。
看来，“互相利用”的第一场考验，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