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神婆再次甩动裙摆,围着庙门跳起之前的怪异舞步,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词句,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指甲刮过木柴,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村民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抵在额前,低头念叨着“山神保佑”,连之前抬轿的妇人也跪了下来,红色的丝巾垂在地上,沾了些香灰,却依旧保持着虔诚的姿态。
林一凡不敢太过异类,跟着众人屈膝跪地,却借着低头的动作,悄悄抬眼往庙里瞟去,正对着庙门的位置摆着一张深色的供桌,供桌上除了青铜香炉与烛台,还立着密密麻麻的木牌,每个木牌上都刻着村民的名字,想来是村里的祖宗牌位,这是村子的祠堂?
供桌后方挂着一幅褪色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一袭飘然白衣,身姿纤细,却不柔弱,可面容却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与香火熏染得没了轮廓,只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昏黄的烛火里显得格外诡异。
就在这时,坐在石凳上的老者忽然抬手,再次晃了晃手里的铜铃。“当——”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散开,如同一道惊雷,围着庙门跳舞的跳神人动作不停,唯有站在最中间、穿着最鲜艳红衣的跳神人停了下来。
她理了理裙摆,动作缓慢而庄重,径直走向红木小轿,抬轿的妇人见状,立刻站起身,四人对视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各自扶住轿杆,将小轿稳稳地往庙门里抬去。
轿身刚过门槛,庙门忽然“咚”的一声被人从里面关上,震得门楣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林一凡的心猛地一沉,一股莫名的心慌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攥紧了衣角,指尖冰凉,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方才轿门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还没等他细想,庙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嘶吼,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绝望,却被死死掐在喉咙里,只漏出零星的“啊”声,细碎得像风吹过破窗,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一凡攥着衣角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耳尖死死贴着周遭的动静,前头跳神人腰间的铜铃“叮铃”乱响,村民们的念叨声也再次响起,可这些声响,却压不住祠堂门缝里漏出的、那声被掐在喉咙里的闷痛嘶吼。
他偷偷抬眼,瞥见祠堂的木门缝里渗着一丝极淡的红,如同一滴鲜血被水洇开,在昏沉的夜色里泛着冷光,顺着门板的纹路缓缓往下淌,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咚、咚、咚”,祠堂里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却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林一凡想要再往前凑半步,想听得更清楚些,后颈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他猛地回头,却见是个穿灰布衫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手里攥着一颗圆圆的黑珠子,桌子上还沾着泥土,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神却空洞得吓人,死死盯着林亦凡:“你咋不跪?你想对山神不敬吗?”
林一凡喉结滚了滚,非常从心赶紧拉着小男孩身边,只要是小孩,别管是人是鬼,小孩儿肯定最好忽悠,嘻嘻,他可真是太聪明了,林一凡装作跟着村民叩拜的模样,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小娃,里面……里面是在做啥?那轿子里装的是啥?”
小男孩黑洞洞的眼睛突然变得愣愣的,指了指祠堂的方向,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你不知道?”简简单单几个字,从一个孩童口中说出,林一凡却听出了一股冷如实质的的质问感,带着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让林一凡浑身发冷。
这话刚落,祠堂里突然传出“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碗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原本跳着的神婆们猛地停了动作,齐刷刷转向祠堂的门,眼神里满是敬畏与恐惧,连坐在左边的老者都直起了腰,手里的铃铛“当”地响了第二声。
这一次,铃声不再清脆,反倒带着几分沉闷的颤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听得林一凡后脊发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村民们的念叨声陡然变响,有人从怀里掏出铜板,撒向空中,黄白的铜板洒在地上,被夜风卷着贴在林一凡的鞋边,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薄霜。他悄悄抬眼,看见那扇木门的缝隙里,红影一闪——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衣摆扫过门板,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那红痕越来越深,显然是沾了更多的血。
就在这时,领头的神婆忽然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掐着嗓子说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吉时到——迎山神大人登位!”话音落,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最先走出来的是之前进轿的那个神婆,她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染血的红布,布角还滴着血珠,“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血花,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抬轿的妇女们跟在后面,轿子已经空了,轿帘敞着,里面铺着的红绸上,沾着几缕乌黑的头发,那头发还连着小块的头皮,上面不断有鲜血渗出,染红了轿内的红绸,触目惊心。
林一凡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那头发一看就是硬生生地从活人地头皮上扯下来,还带着大块的头皮,难以想象那被扯下头皮的人会承受怎样的剧痛。
老者这时缓缓站起身,手里的铃铛第三次响起。这一次,铃声刚落,祠堂里突然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气,甜腻中带着点腥气,闻得人头晕目眩,像是某种花朵与鲜血混合的味道。
村民们纷纷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嘴里念叨着:“山神显灵,保我村平安……”满是虔诚场景,林一凡却只感受到了毛骨悚然。
林一凡强忍着眩晕,目光扫过祠堂里的牌位——最上面的一块木牌,没有刻名字,只刻着“山神位”三个字,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的香燃得正旺,烟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供桌上的红布上,与血痕混在一起,形成斑驳的印记,说不出的诡异。
突然,他感觉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林一凡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飘飞的黄纸,和村民们低低的叩拜声。可那股凉意却越来越重,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他甚至能隐约听见耳边有个极轻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啜泣,带着无尽的哀怨:“救……救我……”
他猛地抬头,看向小庙门,想要透过那扇门看见那里面红轿子——轿帘的角落里,正挂着半片红色的衣角,衣角上绣着一朵小小的风信子,花瓣已经被血染红,只剩下边缘一点蓝,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美,又带着无尽的悲凉。
林一凡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指尖还沾着鼻尖落下的血珠,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心底那丝不安像微弱的火苗,在慢慢的熄灭,可能不止是恐惧不安或者说是他的情绪在慢慢的减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裹得他连呼吸都发紧。
眼前神婆的舞步开始扭曲,村民的跪拜声忽远忽近,连祠堂门缝里渗着的血痕都变得模糊——他的感知正在一点点剥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进了混沌的泥潭。
林一凡昏昏沉沉地低头扶着额头,突然,鼻头又是一阵温热,他颤抖着抬手,满手的红瞬间撞进眼底,那是新鲜的、还带着体温的血迹,滴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的血花。
“怎么流血了?”林一凡的心猛地一沉,视线开始出现重影,他能感觉到耳后、眼角也有温热的液体在渗出,林一凡不知道的是,如果此刻有镜子,林一凡就会发现他的七窍都在流血,但林一凡好像浑然不觉,这种诡异的状况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现,“难道是发烧了?怎么头有点晕晕的?这好像是我的血?”
周围的村民却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依旧维持着虔诚的跪拜姿势,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咚咚咚”的闷响此起彼伏,像是在敲打着林一凡的神经。他们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身前的地面,可没有一个人停下,仿佛痛觉早已从他们的身体里消失,只剩下对山神的痴狂。
林一凡的目光涣散着往下扫,忽然瞥见地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在缓慢滚动,带着黏腻的摩擦声。他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眼前的重影慢慢重叠,他使劲眨了眨眼,试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啊,那怎么会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咕噜过来?”
下一秒,待看清林一凡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一颗人头。头发还沾着粘稠的血污和脑浆,顺着青石板的纹路咕噜噜滚到他脚边,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里面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恐惧。
而原本跪拜的村民,此刻身上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衣服下的皮肤裂开一道道口子,蛆虫从伤口里钻出来,在溃烂的肉上蠕动。破碎的脑袋歪在脖颈上,有的只剩下半边脸,可即便如此,他们腐烂的嘴角依旧向上咧着,露出发黑的牙齿,没有眼珠的眼眶里,竟还透着对山神的痴狂崇拜。
林一凡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连呼吸都忘了,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石头,发不出一点声音。猛地闭眼又睁开——地上的人头消失了,腐烂的村民也变回了原样,依旧恭恭敬敬地磕着头,额头上的血痕不见了,仿佛刚才的恐怖景象只是他因失血产生的幻觉。
“一定是眼花了,肯定是……”林一凡攥着衣角低声安慰自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鼻尖未干的血迹、耳边挥之不去的黏腻摩擦声,都在提醒他:这里是那个诡异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神经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平复,跪拜的村民突然齐齐停下动作,连一直坐着的老者也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动一下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竟透着一丝诡异的光亮。
老者身边的年轻人递来一个新铃铛——这铃铛是银色的,比之前的铜铃更亮,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异花纹,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看得林一凡心里发毛。“这怎么还换了个铃铛?是刚刚的不好看吗?”
老者抬手晃了晃银铃,“当——”的一声,铃声没有铜铃的清脆,反而带着一股穿透力极强的闷响,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心脏上。祠堂的门再次“吱呀”打开,门轴转动的声音里夹杂着木头腐朽的“咯吱”声,听得林一凡后颈发凉。
几个抬轿的妇人木然地往里走,她们的姿态和眼神比之前更加呆滞无神。之前还能看出一点活人的气息,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魂,脚步拖沓地往前挪,每一步都走得机械又僵硬,手臂垂在身侧,晃动的幅度像是提线木偶。
林一凡盯着她们的脸,发现她们的瞳孔已经完全涣散,没有一点焦点,“她们到底怎么了?也发烧了?”
走到神婆面前时,其中一个妇人缓缓抬起手,递过一把红色的剪子。剪刀柄上缠着红布,布角沾着细碎的布条,刀刃上刻着这吉日良时,*财进宝,几个字当中有一个字有些模糊看不清了,像放了很久,生锈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