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总算撕开了盛夏最后一层黏腻的茧,带着草木被晒透的干爽气息,卷着宿舍楼后那几株老桂花树的甜香,从611寝室敞开的窗户里溜进来。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被晒得懒洋洋的,叶片边缘泛着健康的红边,和室内这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声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夏知晴正踮着脚把最后一件t恤塞进衣柜顶层,踮得久了,落地时趔趄了一下,顺势往椅子上一瘫,对着穿衣镜里自己胳膊上那道明显的黑白分界线哀嚎:“不是我说,这开学日是不是装了追踪器啊?我暑假前列的三十个愿望清单才划掉三个,怎么就被按头拽回学校了?”她捏着自己晒黑的胳膊晃了晃,“你看我这色差,说我刚从非洲援建回来都有人信。假期就像龙卷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感觉我的脑子还没从躺平模式切换回来呢!”
林星染正用湿巾擦桌子,闻言回头笑了笑:“你这话上周就说了八遍了。”她指尖划过桌面,把散落的课本摞整齐,“我昨天路过教务处,看见新生报到处都搭起来了,今年的学弟学妹看着还挺小。”
“小才好啊,”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陈漾背着双肩包走进来,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印着一道浅浅的晒痕,“新面孔一进来,就显得咱们这些‘老油条’更有学姐范儿了。”
她随手把包往椅背上一挂,帆布包带撞在金属椅背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拉开椅子坐下时,椅腿在水磨石地面上划出细碎的声响,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可算逃离剧组食堂了,那盒饭里的胡萝卜切得跟骰子似的,顿顿都有,我现在看见橙色方块就生理性反胃。”
“哟~陈大明星回来了?”夏知晴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快说说,暑假在剧组有没有见着什么帅哥?或者…抓马大戏?”
陈漾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口,挑眉道:“帅哥没有,奇葩倒是碰上一个。”他放下瓶子,语气里带了点嫌恶,“有个叫王莉的女演员,三十了还在演少女,心眼比筛子还多。上次拍对手戏,她自己台词说错了,下来就跟副导演说我故意卡她。“
“还有还有”陈漾啧了一声,像是想起那股味儿就头皮发麻,“知道我不吃香菜,偏趁我去补妆的时候,让她助理把我那份没放香菜的盒饭换走,塞给我一份铺满香菜的。那玩意儿我闻着都犯恶心,最后扒拉了两口白米饭就扔了,硬生生饿到后半夜收工,回酒店泡了包泡面才算活过来。”
“我靠,这么损?”夏知晴瞪圆了眼,“她不怕被扒出来网暴吗?”
“估计是觉得我这‘新人’好欺负吧。”陈漾扯了扯嘴角,笑意没达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南知夏突然抬眼,指尖在课本边缘轻轻敲了敲,没接话,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王莉”这个名字。等周末回家,得问问哥,他们公司是怎么回事儿,连自家的艺人都护不住?
“不说这个了,晦气。”夏知晴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桌子,“对了,期末成绩出来了吧?我查了,绩点3.8,幸好没挂科!”
南知夏点头:“我3.9,还行。”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陈漾身上。以往这个时候,陈宴熙早就拿着打印出来的成绩单,云淡风轻地往桌上一放——上面永远印着“专业排名:1”,偶尔还会被系主任当成范本在年级群里表扬。可这次,陈漾的手指在帆布包的带子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第七。”
夏知晴“啊”了一声,随即摆手:“第七也很厉害了好吧!我们专业一百多号人呢!”
陈漾没说话。虽然自己已经拼尽全力,熬夜啃下那些晦涩的理论书,对着陈宴熙的笔记一点点琢磨答题思路,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似乎永远能毫不费力地站在顶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属于陈宴熙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因为这个成绩,微微攥紧了些。
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影子,缓慢地移动着。新的学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带着桂花的甜香,带着未散的暑气,也带着藏在这具身体里的、不能说的秘密。
陈漾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再坚持一年就毕业了。加油,陈漾。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书页的一角,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像在应和着这个无人知晓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