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寿听路宁提及此事,也喟叹一声道:“吴师弟功行深厚,嫉恶如仇,施、薛等师侄天赋不凡,都是本观中的杰出人物,便是观主朱子玄师兄也多有期许,想不到于剿除邪教之际或死或失,此皆是本观莫大的损失。”
说到这儿,殷子寿瞧了一眼路宁,见他脸上也露出一丝悲伤之色,这才继续说道:“非但是他几人,便是梁子真师弟,乃是本观中第一流的人物,本来成就当远在老道之上,可惜也在当年戒轮寺一战中受了重伤,许多年不曾痊愈,如今还在观中静养,修为难以寸进。”
“只有李子明师弟侥幸身免,还因祸得福法力大进,一手掌心雷法极能伏魔,如今游历天下得享大名。”
“原来如此,想不到连梁道长当年也受了重伤,迁延至今不得痊愈……却不知施道长虽然身陨,可有后辈传人?”
路宁回想觉真和尚所言,难怪戒轮寺许多高僧都不愿提起当年一战,想不到惨烈至此,连助阵的十方观都伤亡惨重,更遑论戒轮寺了。
殷子寿道:“施师侄门徒不少,不过成器的不多,只有一个名叫杨云帆的尚知道努力、本性纯良,如今也打通了身上百多处穴道,学成了一两种秘传道法,只是武艺未经打磨,故此不曾放他出门历练,还在观中学艺。”
路宁沉思了片刻,叫了黄公焞过来,让他取了三颗紫玄生灵丹出来,用一枚玉瓶盛了,递给殷子寿道:“当年贫道与施道友相交,甚是得其关照,便是梁子真道长虽然相处没几日,也深感其长者之风,受了不少提携。”
“这三枚灵丹乃是贫道师门所传,灵效非凡,还烦请殷道友将其中两枚转交梁道长,或可助其疗伤,剩下一枚赠给施道友的徒弟,也有助长功力之效。”
“日后此子若是下山云游天下之时,可来提箓院寻我,也好让贫道见一见当年故友的传人。”
殷子寿大喜过望,他身为道门中人,诸色丹药见得多了,但却知道人间凡俗丹药与修行中人炼制的丹药迥然不同,那真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
梁子真重伤多年,若得这两颗灵丹之助,恢复旧日功力,实乃是十方观一脉的大喜事,便是杨云帆得了一颗灵丹,也可一跃成为后辈弟子中的后起之秀,前途无可限量,由不得他不欢喜。
当下殷子寿也不舍推辞,直接起身,恭恭敬敬将灵丹收了,然后大礼谢过路宁,一脸的喜不自胜。
王建玄看着那灵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知道此乃世间难得的珍宝,比他得自凡间道门的各色灵丹好无数倍。
只是此物指明了要给谁人,王建玄便是再羡慕,也只能干咽吐沫,却是不好开口分润。
步四维注意力倒是没放在灵丹上,而是咳嗽了几声,冲殷子寿使了几个眼色。
殷子寿却不过老友情面,加上主意本就是自己所出,故此虽然收了灵丹,还是不得不强自开口道:“院主,本来老道不该开这个口,只是……”
他话未说完,便被路宁打断,“殷道长,看在十方观诸位道友面子上,若要贫道襄助斗法却也不难。”
此言一出,步四维喜出望外,连忙开口道:“院主若肯出手,万寿观上下必定深感大恩,今后在观中立下院主牌位,日夕祭拜……”
路宁微微一笑,打断步四维的满口许愿,“贫道山野之人,不需祭拜,也不用什么黄白之物、天材地宝,只是贫道生平爱读书,听说贵观有一部万寿道藏,共计四万八千卷,乃是前代天子下旨所修,内中搜罗了天下道经,非同小可,却不知?”
步四维就怕路宁不开口,若是路宁要的是金银财帛、土地人口、天材地宝等,他还十分肉疼,更怕这位仙官院主要的是天下道观供奉,或者管束群道的权柄。
如今路宁一不要利,二不要权,只是提及万寿道藏,步四维忙不迭地说道:“院主若肯来敝观观经,小可等必定焚香扫榻相迎。”
路宁闻言微微一笑,他心中已有成算,故此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斗法之日派人传信与贫道便是。”
步四维心中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连忙不住口的恭维路宁,还想要再提一提延请守拙道人的事,却被殷子寿偷偷拉住,只得住口不言。
那太常寺卿徐大人见事情计议已定,便起身告辞,带着千恩万谢的两个老道并王建玄一同离去。
到了提箓院外,徐大人便上轿离去,殷子寿揣着灵丹出神,王建玄却是眉头紧锁,低声对步四维道:“虽然清宁院主肯出面斗法,但他年纪幼小,又能有多少法力?依我看未必就能斗得过昆伽。”
“真人不可貌相,他毕竟是仙官四院的院主……再说只要清宁院主出了头,此事便算在了提箓院的面上,我天京道门的责任便轻了许多。”
步四维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得意。
王建玄却道:“万一输了,我们终究面上无光啊,除非守拙道人也肯出手。”
步四维摇头叹息道:“看在殷老弟与十方观面上,好不容易求得清宁院主出手,我怎好冒昧再提守拙院主之事?此事还看清宁院主自己的想法,若是他为着胜算,自家修书请师兄助阵,那便稳妥之极了。”
王建玄眼珠一转道:“道兄,不如我和先前提起的那人说一声,也请其到场观战如何?”
“若是清宁院主斗得过番僧,那便一拍两散,若是清宁道人本事不济,或者没请来他的师兄,输给了番僧,再由那人出头替我们翻过场面来,岂不是万无一失?”
步四维沉吟了一下,方才道:“回去再说吧。”这才与殷子寿等人各怀心思去了。
提箓院大殿之中,路宁端坐云床之上,似笑非笑的沉吟了片刻,方才依旧回小院之中静修。
没过半天,他答应替万寿观出面与昆伽番僧斗法的消息便在天京城权贵之间流传,甚至连最近一段时日苦修入定之法不成的沁阳公主都听说了。
第二日,这位许久不曾上门的公主殿下便与齐王一同上门求见。
路宁才一见到这两位天潢贵胄,沁阳公主便埋怨道:“院主师父,上次您不是说那个番僧十分厉害么?怎得还轻易就答应了万寿观那帮牛鼻子老道出头,就为了看一看万寿道藏,未免太过不值了!”
齐王也道:“万寿道藏虽然存在万寿观,但只消天子一道旨意,院主便可遍览无虞,确实不需为此去斗那昆伽和尚。”
这段时日以来,那昆伽番僧在天京城中越发名头高大了,就连齐王耳朵里也多有闻听。
“如今看来,此僧果有神通,这段时日在天京城中展现佛法,斗败觉真,世人都传说他厉害之极,与院主师兄守拙院主相仿,更有好事者将他二人与悟明真人并称天下三大宗师。”
“院主你虽然亦有非凡本领,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万寿观去招惹这等强敌。”
路宁哈哈一笑,他也知道齐王与沁阳公主都是在替自己着想,故此饶有兴趣的说道:“谁说世人愚钝?这三大宗师排得甚是靠谱,便是贫道也觉得此三位果然是人间少有。”
“只是两位也不必太长那番僧的志气,贫道道行固然不及他,真要斗法,却也未必就见得会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