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夜 breeze,在暖黄的灯光下慢悠悠转着圈。高羽起身从床头柜拿起温水,拧开瓶盖时,塑料盖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递到张平手边,指尖碰到张平冰凉的指节——这双手之前总爱攥着给何俐写的情书,现在却因为挨揍肿得老高,连握杯子都有些费劲。
“喝点水,别总哭。”高羽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病房里特有的沉静,他伸手拍了拍张平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张平因为抽泣而微微起伏的后背,“我爷爷以前在秀河村的炕头上常说,‘置朋友于不管不顾,那不是人,是球!人有球,但人不是球’。那时候他总爱抽着旱烟,烟杆在炕沿上磕两下,眼神亮得很,像是在说多大的理儿似的。”
张平接过水杯,指尖微微颤抖,水晃出几滴在杯壁上,他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的泪痕,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爷爷……真伟大。我要是早能明白这个理,也不会……不会这么糊涂,连累你和夏真跑前跑后。”
高羽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他想起小时候,爷爷高大山还在的时候,每到秋收,两人就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剥玉米,爷爷总爱说些不着边际却又透着股韧劲的话。有次高羽问爷爷“要是阎王爷不等你看到我娶媳妇就来勾魂咋办”,爷爷当时把旱烟锅子一扔,拍着大腿笑:“那我就先扇他两个耳光,再给他个中踢腿,踢碎他的卵蛋!凭啥我孙子的喜酒还没喝,他就敢来拉我?”
想到这儿,高羽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眼神却软了下来,带着点对爷爷的想念:“我爷爷那人,一辈子都硬气,说话也没个遮拦。他总说,做人就得有股‘护犊子’的劲,朋友也好,家人也罢,不能看着他们受委屈。”他顿了顿,看向张平,“你也别太自责,谁还没犯过糊涂?现在好好养伤,等好了,咱们再想以后的事。”
张平的眼睛又红了,他看着高羽,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之前他总觉得自己像个没人管的孩子,为了何俐钻牛角尖,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可现在高羽坐在身边,说着爷爷的老话,那些话像带着老槐树下的阳光,暖得他鼻子发酸。“我……我以前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得拼尽全力,哪怕她不喜欢我。可现在才知道,我那不是喜欢,是傻,还连累了你……”
“傻也傻过了,就别再揪着不放了。”高羽伸手揉了揉张平的头发,像小时候在秀河村一起摸鱼时那样,“等你好了,咱们去吃你最爱吃的酱骨头,我请客。到时候再让夏真给你讲讲她写的小说,她笔下的男主角,可比你机灵多了。”
张平忍不住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这次的眼泪里,少了些委屈,多了些感动。他点了点头,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看着杯子里晃荡的水面,忽然说:“要是……要是能见到你爷爷就好了,我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教出你这么个朋友。”
高羽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他想起爷爷下葬那天,他在坟前放了爷爷最爱抽的旱烟,心里默念“爷爷,我会好好的,也会好好照顾朋友”。现在听张平这么说,他忽然觉得,爷爷好像还在身边,看着他,陪着他。“他要是知道,肯定会高兴的。”高羽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总说,朋友多了,路好走。以后,咱们都是你的朋友,不会让你再一个人扛着事。”
病房外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板上,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高羽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晚上十点,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偶尔有汽车的灯光从窗户掠过,在天花板上投下短暂的光影。
“你好好睡会儿吧,我在这儿陪你。”高羽站起身,把张平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受伤的胳膊,“夏真买的那些营养品,我明天给你炖点汤,补补身子。”
张平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乱了。他想起高羽爷爷的话,想起高羽的陪伴,忽然觉得,就算这次伤得重,就算对何俐的感情成了一场空,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朋友,还有人在陪着他,等着他好起来。
高羽坐在椅子上,看着张平渐渐平稳的呼吸,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想给夏真发个消息说张平睡了,手指划过屏幕,却忽然停住——他想起爷爷说的“踢碎阎王爷卵蛋”的玩笑,忍不住笑了笑,在心里默念:“爷爷,你看,我没让你失望,我在好好照顾朋友。等以后,我娶媳妇了,一定带着她去看你,让你喝上喜酒。”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那些带着老时光温度的话语,像一层柔软的膜,裹住了病房里的脆弱与愧疚,也悄悄种下了新的希望——等伤好了,等心结解开了,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