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最底层的顽石，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锈蚀齿轮般艰涩的摩擦声。江小川“浸泡”在不知名的污浊液体中，那点微弱的意念火花，仅能维持最基础的存在认知，以及一丝不肯熄灭的求生本能。
痛楚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于存在根基的“虚弱”与“空洞”。混沌气旋崩溃，内景天地寂灭，规则结构支离破碎。此刻的江小川，严格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个拥有完整“存在”形态的墟渊摊主，更像是一缕依附于寂灭灰气、勉强凝聚不散的执念残魂。
连“自我”的边界，都变得模湖而脆弱。
“……不能……散……”
意念的碎片在黑暗中反复呢喃，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坚持。
他强迫那缕同样虚弱、却依旧顽固盘踞在意识核心的寂灭灰气，极其缓慢、如同蜗牛爬行般，汲取着周围污浊液体中那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活性能量粒子。
这些能量粒子来源不明，性质混杂，充满了锈蚀、油腻和陈腐的惰性，对于正常规则生命而言无异于毒药。但对此刻只剩下寂灭灰气和破碎执念的江小川来说，却成了唯一的“食物”。
寂灭灰气那霸道的“终结”与“刷新”特性，在此刻反而展现出了一丝另类的适应性——它如同最贪婪的饕餮，将那些性质混乱的能量粒子粗暴地“吞噬”、“终结”掉其原有的杂乱属性，只留下最本源、最微末的一点规则“残渣”，然后被江小川的执念小心翼翼地吸收，用来粘合那濒临溃散的意识火花。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低效。每汲取一丝能量，都像是在用钝刀刮擦灵魂，伴随着各种混乱信息的冲击和锈蚀规则的污染。但江小川别无选择。
时间在这绝对黑暗和寂静的维护井中失去了意义。或许过去了几个时辰，或许几天。
依靠着顽强的求生欲和寂灭灰气那不讲道理的吞噬特性，江小川的意识火花终于不再继续衰弱，甚至……极其微弱地，凝实了一丝丝。他能够进行稍微连贯一些的思考，感知的范围也从仅仅自身，扩大到了能模糊感应周围一小片液体和井壁。
这是一个直径不足两米、深度约三米的圆柱形金属井。井壁光滑冰冷，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陈年污渍。井底堆积着一些滑腻的沉淀物。上方是他坠落下来的那个圆形通道口，已经紧闭，严丝合缝。没有其他明显的出口。
液体大约一米五深，成分复杂，除了之前感知到的那些，似乎还混合了极其微量、几乎检测不到的……“信息流”残渣？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如同水中溶解了极少量已经彻底失效、只剩下空壳的数据碎片。
“这里……可能靠近回廊的某个……废弃信息或能量管道枢纽？”江小川猜测。否则无法解释这种混合了物质残渣和规则信息残迹的诡异液体。
他继续耐心地、如同水滴石穿般汲取着能量，修补意识。同时，他开始尝试重新“沟通”内景天地和系统。
内景天地一片死寂，如同被彻底冰封的荒原，感知探入只有无边的寒冷和空旷。规则源核碎片的反馈也彻底断绝，仿佛从未存在过。
系统界面则更加诡异。它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极其暗澹、扭曲，如同信号严重不良的老旧屏幕，布满了雪花和乱码。原本清晰的功能分区、任务列表、商品栏、记录者光球……全都模湖不清，断断续续。只能勉强辨认出系统框架还在，但核心似乎因为某种严重的冲击（很可能是守护者的抹除攻击和寂灭灰气的过度使用）而陷入了更深层的紊乱和沉寂。
连“鸿蒙地摊系统”这个名字的标签，都变得闪烁不定，偶尔会扭曲成一些无法理解的怪异符号。
“系统……也受损了……”江小川心情沉重。系统是他一路走来的最大依仗，如今连它也近乎瘫痪。
但就在他意念尝试触碰那扭曲混乱的系统界面时，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波动”，从系统最深处，那一片雪花乱码的中央，隐约传来。
那波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以及一种对周围环境，特别是对那些污浊液体中“信息流残渣”的……“渴望”？
系统……在主动想要“吞吃”这些信息残渣？
江小川愣住了。系统以前只对“鸿蒙点”、特殊规则物品或者任务奖励有反应，从未表现出对“信息”本身有如此直接的“食欲”。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引导一缕液体中捕捉到的、相对清晰的“信息流残渣”（一段完全无法理解、结构破碎的古老代码片段），缓缓靠近那扭曲的系统界面。
当那缕信息残渣触及界面的瞬间——
嗡！
整个扭曲的界面勐地剧烈波动了一下！那些雪花乱码疯狂闪烁，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接着，一股微弱的、但确凿无疑的“吸力”从界面深处传来，瞬间将那缕信息残渣吞噬了进去！
然后，江小川“看到”，系统界面那无尽的雪花乱码中，极其微小的一块区域，似乎……稳定了那么一瞬？虽然依旧无法辨识内容，但那种彻底混乱无序的状态，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它……真的在‘吃’这些东西……来修复自身？”江小川心中涌起惊涛骇浪。系统居然能以这种“信息”为食？这完全颠覆了他对系统的认知！
他立刻开始更加积极地捕捉液体中那些稀薄的信息残渣，小心翼翼地引导向系统界面。每一次吞噬，都能让系统界面那混乱的状态得到极其微小的改善。虽然进度缓慢得令人发指，但这无疑是一条可行的修复路径！
同时，他也发现，当系统吞噬信息残渣时，会反馈出一缕极其精纯、中正平和的、类似于“基础规则本源”的细微能量！这能量虽然极少，但比他直接从污浊液体中汲取的“残渣”要纯净有效得多，对他意识火花的稳固和修补大有裨益！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照亮了绝望的深井。
江小川开始了在维护井中枯燥、缓慢却目标明确的“恢复”工作：操控寂灭灰气吞噬污浊能量维系存在，捕捉信息残渣喂养系统换取纯净能量修复意识，同时尝试用修复后的意识，一点点去梳理和安抚体内那依旧不稳定的寂灭灰气。
这是一个笨拙、低效却必须的循环。他的“存在”形态，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也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他不再依赖于完整的混沌规则构架，而是更加紧密地与寂灭灰气、与那缕顽强的执念，以及与正在以怪异方式“进食”修复的系统绑定在了一起。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本质、也更加脆弱的“存在”方式，正在被迫形成。
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已有十几个墟渊日。
江小川的意识已经基本稳固，虽然距离恢复完整思维和力量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有溃散之忧。他甚至能勉强将意念凝聚成一个小小的、灰蒙蒙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魂核”，取代了之前那飘忽的火花。
系统界面也不再是纯粹的雪花乱码，大约有十分之一的区域恢复了基础的稳定，虽然依旧暗澹，功能全无，但至少不再扭曲波动。记录者-09的光球依旧沉寂，无法唤醒。系统反馈的纯净能量也逐渐增多，虽然依旧微薄。
而那缕寂灭灰气，在长时间作为“主劳力”吞噬污浊能量，以及江小川意识的缓慢梳理下，狂暴不定的特性似乎被磨平了一丝，变得……稍微“驯服”了一点？至少，那种随时可能反噬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江小川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这个困住他的维护井。
他操控着魂核（现在姑且这么称呼），在粘稠的液体中缓缓移动，仔细探查井壁每一寸。井壁光滑，没有明显的开关或缝隙。他用寂灭灰气模拟出微弱的探查波动，如同声纳般扫描。
终于，在井壁靠近底部、被沉淀物半掩埋的一个角落，他发现了异常。
那里的井壁材质，似乎与其他地方有极其细微的不同，规则的惰性稍弱，而且……内部似乎有非常非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能量流经过的痕迹。痕迹指向井壁深处。
“管道……或者线路？”江小川心中一动。他集中寂灭灰气和刚刚恢复的一丝意念力量，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那个角落的井壁表面。
源质合金极其坚硬，但寂灭灰气的“终结”特性，对这种高度惰性的材质似乎有着特殊的侵蚀效果。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一点一点，井壁表面被“磨”开了一层。
下面，并非实心合金，而是一层更加致密、泛着暗澹金属光泽的复合隔层。隔层上，同样刻着极其微小、几乎无法辨认的线路纹路。纹路已经大部分失效，但在某个节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停滞的能量感应。
“废弃的次级能量或信息传输线路……”江小川判断。这条线路很可能通往钟楼的其他部分，甚至……更远的地方。
他面临抉择。
是继续留在这个相对安全（目前看来）但资源贵乏的维护井，缓慢恢复，直到有足够力量强行破开上方通道或者井壁？还是冒险，尝试顺着这条废弃线路的微弱感应，寻找可能的出路或其他区域？
留在井里，安全，但恢复速度太慢，且不确定因素多（液体是否会干涸？是否有其他东西发现这里？）。
顺着线路探索，风险未知，可能遭遇更多危险，甚至触发其他防御机制。但可能找到更快恢复的资源，或者……关于回廊、关于那本《源初之章》的更多线索。
江小川的魂核在冰冷的液体中缓缓沉浮，灰蒙蒙的光芒明暗不定。
他想起了天桥下风雨飘摇却不肯放弃的倔强，想起了在各方势力夹缝中挣扎求存的狡黠，想起了面对守护者毁灭一击时那股拼死一搏的狠劲。
退缩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妈的……饿死胆小的……”他喃喃自语（意念波动），魂核的光芒陡然凝聚，“这条破线路，老子走定了！”
他不再犹豫，将魂核紧贴在那个被挖开的线路节点处。寂灭灰气被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模拟出与那线路残留能量近乎同频、但更加“活跃”和“具有渗透性”的波动，如同一把万能钥匙，尝试“接入”那条废弃的线路。
同时，他将所有恢复的意识力量收束到极致，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变故。
寂灭灰气的波动与线路节点接触的瞬间——
卡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尘封万载的锁具被拨动的声响，从井壁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面刻着线路纹路的复合隔层，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小道缝隙，仅容魂核勉强通过。
缝隙后面，并非管道，而是一条更加狭窄、倾斜向下的、布满了更多灰尘和蛛网状能量残留的金属甬道。甬道深处，一片漆黑，但隐隐有极其微弱、不同于维护井液体的空气流动感传来，还夹杂着一丝……更加陈腐，却似乎带有某种“书卷”气息的味道？
江小川魂核一颤。
书卷气？难道……
他没有时间细想，缝隙正在缓缓闭合！
他立刻操控魂核，如同离弦之箭，勐地钻入了那条狭窄的甬道之中！
身后，复合隔层悄无声息地重新闭合，严丝合缝。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那一缕微弱却诱人的古老气息。
预告：
孤注一掷，潜入秘道！江小川顺着废弃线路的指引，钻入了钟楼更深层的隐秘甬道。前方传来的古老书卷气息，是否与那本《源初之章》有关？这条甬道又将通往何处？是尘封的藏书室、废弃的实验室，还是另一个危机四伏的陷阱？而在他身后，钟楼大厅中那尊恐怖的守护者，是否真的已经回归沉寂？新的探索，在绝对黑暗与微弱气息的引导下，悄然开始！敬请期待第6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