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后花园一处亭楼内,宿颜正坐在石凳上伏案写字,朝内六部在正殿商议西北璩仙山下村民迁户一事,此时已过午时,不见大臣们退朝的身影。
“美人,”一位婢女传话,“宿公子来了。”
一听见宿卿辰来了,宿颜忙放下手中的毛笔,欣喜道:“卿辰来了?快,去准备些吃食和茶点送过来。”
她起身,见宿卿辰迎面走来,上前道:“卿辰,你终于舍得来看望姐姐了,回城这些时日,你都不来陪陪阿姐。”
因为秋乏的缘故,宿颜想着出侵殿走走,透透风,方才写字还觉得疲惫,宿卿辰一来,到消了些许倦怠感,她这个弟弟,自从成年后,常年在外,她心里一半担心一半挂念,好不容易回了城,也难得见弟弟来一次王宫。
宿卿辰看上去比她阿姐好了不少,潜野特地吩咐食房的人做了解乏的汤羹,出门前他喝了一大碗,现在好了不少。
宿颜吩咐人准备了点心,道:“卿辰,来,你难得来王宫,今天可要好好陪陪阿姐。”
“来的匆忙,给阿姐带的桂花酿忘在了偏殿。”
“简心,你同我一起去拿给阿姐。”
宿卿辰说着拉过宿颜,让她坐在此处等候:“阿姐,你坐在这里稍等片刻,卿辰去给阿姐拿你最爱的桂花酿。”
宿卿辰和简心去了偏殿拿了桂花酿,回楼亭的途中,简心开口道:“还是公子有心,知道美人好这一口。”
宿卿辰脸上没有表情,沉声道:“她是一手把我带大的阿姐,我自然知道她的喜好,爱吃什么点心,喜欢喝什么茶,我都一清二楚。”
“简心,”宿卿辰忽而开口,“你跟在我阿姐身边有多少年了?”
简心两手抱着桂花酿,道:“我…哦不,奴婢也记不清楚了,没算过日子。”
他继续说:“你和我阿姐在这深宫之中,也真是无趣,可有想过离开这深牢中。”
简心忽而停下脚步:“公子说的哪里话,美人于我有恩,不仅帮奴婢赎了身,还不嫌弃奴的身份,让奴伺候在侧,奴愿意一辈子都在美人身边伺候。”
宿卿辰轻“哼”一声:“还你一个自由之身,还不领情,你还真是知恩图报。”
他提了几分声音,严正的说:“简心,相比于朝内,朝外的世界不是更能打动你吗。”
抱在手里的桂花酿轻微的晃了晃,简心神情有些难堪:“美人还在等我们,公子,先回……”
不等她把话说完,宿卿辰打断,语气中带着肃杀之气:“我看你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好似…哦,想起来了,好似春日里万亩桃林树上的红桃。”
如果说方才简心的两手是微颤,而现在却是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宿卿辰继续在简心耳边正声说:“叫简心着实不衬你这红润的肤色,今日公子替你做了父母的主,给你改个名字,叫简桃,如何?”
简心连忙下跪,道:“公子饶命,啊!”
宿卿辰俯身,一只手掐住简心弱小的脖子:“你跟在阿姐身边这么多年,恩情早就还清了,是时候算一算其它账了,简心,我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运气不好,一颗桃来隐藏自己的身份,你倒是能耐了啊,下次出王宫替主子办事,也要记得好好乔装打扮一番,暴露了身份可是会出人命的。”
手里的桂花酿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二…二爷,”简心艰难的说着,“二爷,饶…命。”
放在脖子的手力道不减,宿卿辰继续说:“和我阿姐里应外合,真是厉害啊,在王宫里待久了,连门派里的规矩都忘了!还说是,在宫里看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敢做出违逆主子之事,你真是胆子不小,既然起了欺瞒背离之心,我就成全你,念在你伺候我阿姐的份上,不折磨你,给你一个痛快!”
他手上一个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手里人便没了声。
宿卿辰拍了拍手,身后来了人,是程方里。
“二爷。”程方里开口道。
“他们退朝了?”宿卿辰问。
程方里应声:“二爷,北桀王和小侯爷正往此处走来。”
“知道了,”宿卿辰淡声回道,“来人!”
一旁几个守卫过来,宿卿辰开口道:“此婢女走路不长眼睛,不慎掉进了池里淹死了,拖下去处理了。”
“是!”众人将倒地的简心抬了下去。
此时潜野和姜祁煜走了过来。
“卿辰哥哥!”姜祁煜一脸喜悦,“你怎么也来王宫了,是来看我的吗?”
姜祁煜一把拉过宿卿辰,贴了上去,“还是卿辰哥哥最好。”
潜野直接开口问:“刚才抬走的人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程方里接话,“有个婢女不慎掉进池子里了,已经差人送去医官那里了。”
潜野一直盯着宿卿辰,道:“是吗?那本王怎么没有听见有人喊救命?”
“是因为…”程方里欲开口。
宿卿辰接道:“她是个哑巴,开不了口。”
两人来到亭楼,姜祁煜本来也跟着,被程方里叫去姜显云那里了。
宿颜见来了人:“怎么去了这么久?”忽而看见宿卿辰身后的潜野:“王爷也来了。”
宿卿辰将两瓶桂花酿放在石桌上:“这王宫里的风景甚是好看,走的慢些,一路欣赏美景了。”
宿颜看着两瓶桂花酿,道:“卿辰,简心呢?她不是和你…”
“她刚刚不小心扭到脚了,阿姐,来尝尝臣弟给你的桂花酿,新鲜出炉的。”
宿颜此时才看清宿卿辰身上的衣服,是上次在十里街给他做的。
宿颜:“这衣服还挺合身。”
“阿姐的眼光一向都是顶好的,会挑衣服,更会挑人。”
宿颜接道::“你今日怎么想着进朝了,不止是探望阿姐这么简单吧?”
宿卿辰坐在一旁,石桌上放了一壶茶水,他斟了一杯,喝了一口,道:“就是想念阿姐,特意来看看,阿姐有秋乏之症,这秋寒霜露的气候,阿姐可要好生顾念自己的身子,别受了寒。”
说着倒了一杯桂花酿递给宿颜,宿颜没有喝,道:“在王宫这么多年,每年都平安无事,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
“是啊,”宿卿辰故意说,“阿姐在王宫这么多年,身子比以往恢复了不少,儿时受的风寒,落下的病症都已痊愈,看来,陛下对阿姐真是上心,阿姐怎么还老想着外人的好,这要是让陛下知道,可多伤陛下的心啊。”
拿在手里的酒杯一顿:“卿辰,你…”
“阿姐,你看!”宿卿辰指着酒杯道:“这桂花酿怎么是红色的,就像那鲜血一样红,瘆的人心慌,看来这老板在酿酒时掺了料,不行,一会儿回府我可要找人算账,让阿姐见了血色,臣弟真是不小心,阿姐可别怪我啊。”
宿颜神色惊慌,道:“怎么会,阿姐怎么会怪你。”
他忽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阿姐,好自为之。”
两人回了王府,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一进门,潜野便将宿卿辰拽到自己房内,正声问道:“今日被抬走的婢女,是不慎落了水,还是发生了其它什么事,宿才人不解释一下吗?”
宿卿辰此刻心情很差,道:“王爷想要什么解释,你这话的意思是认为那婢女的事跟我有关系?”
“的确,我是有这个怀疑。”
宿卿辰倾身凑近,道:“你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话可不能乱说,还是我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的!”
忽然之间,潜野一把擒住宿卿辰手腕,两人在屋内打了起来。
潜野厉声道:“手刃一个婢女,这婢女还是你阿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在王宫竟敢这般放肆,杀个人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说的这般轻巧,连程大人都在替你隐瞒,宿才人真是厉害啊,你是觉得我该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骗,还是认为你能瞒天过海,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连陛下身边的人见到你还要礼让三分!”
两人打斗的动静引得门外的岑襄和芋荷一阵心惊。
“怎么办?怎么办?”岑襄在门外着急道:“王爷又冲才人发火,这次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芋荷接道:“我们要不要备些热水和伤药?”
“对对对…”岑襄连连应声,“是要备些。”
这时奎槡走了过来,听到里面争斗的动静,连忙小跑过去,正准备推门而入,一个厉声传来。
“谁要是敢进来!”潜野大声说着,“本王连同后事一起给办了!”
奎槡快要贴近房门的手连忙收了回来,说了句“我只是路过”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宿卿辰抛出三枚银针,因内力受限,他知道伤不到潜野,又不是打不过,若不是时候不便,他怎会受这份气?
“你闹够了没有!”宿卿辰大声说着。
“没有!今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你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细作的身份被抛开,宿卿辰心里很烦躁:“我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婢女,说了她几句,她自己承受不住跳河自尽跟我有什么关系!北桀王要是想当好人替那不识抬举的婢女做主,大可去查!别在我这撒疯!”
潜野反手将人扑到在地,道:“查?死无对证,宿才人让我如何查?程方里同我一道退朝,见他形色匆忙,赶巧是去给你通风报信,若不是祁煜跟着,我还会早到一步,指不定会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
他将方才截到的银针反手用在宿卿辰身上,再次封了他的穴道:“宿卿辰,你这只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了出来!”
堂堂肆煞门主上,被人这般招待,宿卿辰想使出穿骨钉,可现在不是时候,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忽然,潜野传唤道:“来人!把本王的马鞭拿来!”
来人是紫锡:“王爷,这…”
“还愣着干什么!”潜野大喊,“去拿!”
紫锡去取了马鞭,潜野的马鞭同一般马鞭不同,是用水牛的皮和黄牛的皮混合马革草编制而成,马鞭无论看上去还是摸上去,柔软轻盈,可若是打在马身上,死去的马都能活蹦起来,更别说打在人身上。
潜野接过马鞭,道:“出去,把门关好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宿卿辰心里不怕,他只是担心潜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潜野!”宿卿辰道:“你疯够了没有!放开我,你绑我手干什么!”
潜野将人抱去床榻,马鞭一头绑着宿卿辰的手,一头悬挂在床上的横梁上,整个上身呈着悬空的姿势。
他上手握住宿卿辰的手臂:“宿才人性子傲,好言相劝不管用,今日不让你尝尝苦头,你是长不了记性,改不掉这撒谎的毛病!”
潜野手上一个用力,将宿卿辰手臂骨节处的骨头一拧。
第三次的脱骨之痛,比前两次疼的更深刻。
宿卿辰疼出了声,潜野没停下动作,将另一只手臂的骨节卸了位。
接着是两只脚腕,宿卿辰身上浸了汗液。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苦咸的味道渗入口中,潜野抬头,看见宿卿辰眼角的泪。
他将头埋在宿卿辰肩头,有些哽咽的说:“卿辰,跟我说一句实话,就这么难吗?”
宿卿辰侧着头,道:“你若是不信我,就算我说的是实话,你也不会信。”
潜野抬头,想去吻他。
宿卿辰偏头避开了他,潜野一手将人扳过身,两人第一次不情愿的接吻缠绵。
潜野松开他:“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事情,让你如此为难,我们现在这样,你还是信不过我吗?卿辰。”
宿卿辰缓了缓,道:“我说了,你就信吗。”
“凭你的本事,说话拐个弯就能把谎话圆过去,你说过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你自己还分的清吗。”
潜野解开马鞭,将方才错位的骨节复了位,宿卿辰手腕红了一圈,磨了一层皮。
他松了口气,道:“潜野,你又何时对我真正信任过,自始自终,你从未对我放下防备,你说我骗你,你又何曾信过我。”
潜野起身拿了一瓶药,放在床榻一侧:“上了药早些歇息吧。”他离开时,站在门口说了一句:“卿辰,从我吻过你之后,就卸去了所有的防备。”
潜野心里的那团火,终于还是爆发了,宿卿辰坐在床榻,上着药,好痛,不是伤口痛,是心痛,也心疼。
第二日清晨,宿卿辰起身出门,便看见在院里采芍药花的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