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收获带来的短暂振奋,很快被身体濒临极限的警报淹没。背后伤口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冰冷海水持续抽取体温,以及肺叶火辣辣的灼烧感,如同无数无形的锁链,拖拽着陈烁的每一次划水。口中的“宁静”晶体光芒已十分黯淡,只能勉强帮他维持住一丝清明,抵御着那随着体力衰竭而愈发清晰、试图钻入脑海的深渊低语。
他死死攥着贴身收藏的金属小盒和那支装着乳白“原液”的水晶管,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的砝码。每一次手臂抬起,都感觉骨骼在呻吟,肌肉在撕裂。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斑,耳中的嗡鸣越来越响。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林晚平静的睡颜、沃尔科夫灰败的脸、老金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渍、小陈惊恐却强撑的眼神……还有杨潇最后那决绝而消散的身影,在他模糊的意识中交替闪现。这些画面,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把,灼烫着他几乎冻僵的意志。
他咬着牙,嘴唇早已被自己咬破,咸腥的血味混着海水的苦涩,刺激着麻木的神经。他不再去看那似乎永远无法抵达的礁石,只是机械地、本能地、一下,又一下,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奋力划动。
时间感彻底消失。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已过去一个世纪。
终于,当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缕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粗糙、冰冷、却无比真实的礁石边缘!
到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手脚并用地攀爬上去。身体重重摔在坚硬的礁石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眼前彻底一黑。
“陈警官!陈警官!”小陈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将他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陈烁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几口混着血丝的咸水,视野艰难地聚焦。他看到小陈那张写满担忧和激动的脸,看到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稳固”晶体。
“东西……拿到了……”陈烁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个金属小盒和那支乳白色的水晶管。
小陈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接过东西,看着那三支药剂和那管散发着磅礴生机的乳白液体,激动得语无伦次:“药……药剂!还有这个!陈警官!你……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陈烁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比艰难。他指了指沃尔科夫和老金:“快……试试……”
小陈用力点头,他先打开金属小盒。看着三支不同颜色的药剂,他有些犹豫:“陈警官,这……这些怎么用?用哪种?”
陈烁靠在礁石上,喘息着,艰难地思考。龙族的药剂,效用不明,贸然使用风险极大。但沃尔科夫和老金的状态,已经等不起了。
他看向那支翠绿色的药剂,回想起在残骸中感受到的浓郁生命气息,又看了看气息奄奄、伤腿狰狞的沃尔科夫。
“绿色……给他……口服……或者……倒在伤口……”陈烁断断续续地指示,这是基于最朴素的认知——绿色,往往代表生机。
小陈深吸一口气,走到沃尔科夫身边。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如同破碎的玩偶,仅存的生命之火在寒风中摇曳。小陈掰开沃尔科夫冰冷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翠绿色的药剂,滴了几滴进去。
然后,他看向沃尔科夫那扭曲变形的伤腿,咬了咬牙,将剩余的大半支药剂,直接倾倒在了那恐怖狰狞的伤口上!
药剂接触伤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翠绿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瞬间包裹住了沃尔科夫的整条伤腿!那光芒如同最温柔的春水,渗透进翻卷的皮肉、断裂的骨骼、以及那些被污染能量侵蚀得发黑的组织深处!
“嗤……”
一阵轻微的、仿佛冰雪消融般的声音响起。伤口处那些明显被污染、颜色暗沉的组织,在绿光的照耀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鲜活起来!断裂的骨茬似乎在微不可察地蠕动、对接!翻卷的皮肉边缘开始收缩、弥合!
虽然距离彻底愈合还差得远,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明显停止了恶化,并且展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劲的愈合趋势!
更重要的是,沃尔科夫那原本灰败如死人的脸上,竟然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
“有效!真的有效!”小陈惊喜地叫出声来。
陈烁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下。他示意小陈继续。
小陈拿起那支蔚蓝色的药剂,走到老金身边。老金背后的撕裂伤依旧可怕,但之前放置的“净化”晶体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伤口没有进一步腐烂。小陈依样画葫芦,将蔚蓝色药剂一半滴入老金口中,一半倾倒在伤口上。
蔚蓝色的光芒亮起,带着一种清凉、纯净的意蕴。老金伤口处那些因海水浸泡而泛白、肿胀的组织,如同被最纯净的泉水洗涤过一般,肿胀开始消退,颜色恢复正常。老金在昏迷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最后,是那支淡金色的药剂和那管乳白色的“原液”。
淡金色药剂散发着温和的暖意,小陈看向几乎虚脱、背后伤口依旧在不断渗血的陈烁。
“陈警官,这个……你用!”小陈将淡金色药剂递过来。
陈烁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投向依旧沉睡的林晚。林晚的脸色虽然平静,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苍白和微弱的气息,显示她的消耗远非常规。他不知道这淡金色药剂的具体功效,但感觉其温和滋补的特性,或许对林晚这种本源透支的状态更有帮助。
“给……林晚……”他艰难地说道。
小陈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了陈烁的指示。他小心地掰开林晚的嘴唇,将整支淡金色的药剂缓缓喂了进去。
药剂入喉,林晚周身那明灭不定的淡金色光晕似乎稳定了一丝,苍白如纸的脸上也隐约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一丝甘霖的滋润。她的呼吸,似乎也稍微深沉了一点点。
现在,只剩下那管最为珍贵的乳白色“原液”了。
小陈拿着那管液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药剂的磅礴生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陈烁。
陈烁的目光在四个同伴身上扫过。沃尔科夫和老金的伤势得到了控制,林晚的状态似乎稳定了一线,他自己……还能撑住。
这“原液”,或许是关键时刻逆转生死的底牌。
“收好……关键时刻……再用……”陈烁用尽最后力气吩咐道。
小陈郑重地点头,将乳白色“原液”小心地收回到金属小盒里,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陈烁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被黑暗拽离。他身体一软,瘫倒在冰冷的礁石上,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小陈看着昏迷的陈烁,又看看状态均有不同程度好转的其他三人,以及手中那救命的金属小盒,心中百感交集。
希望,如同这几支药剂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这片绝望的黑暗。
但希望,也同样沉重。它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加不容失败的未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稳固”晶体,守在同伴们身边,如同守护着黑暗中最后、也是最珍贵的火种。
远处的黑暗中,低语依旧,暗流仍在涌动。获救的曙光初现,但通往生路的荆棘,才刚刚开始显露其狰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