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储秀宫西偏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苏晚棠并未声张昨夜药圃再遭“光顾”之事,反而授意茯苓,务必将一个消息“不经意”地、如同水入油锅般炸开:储秀宫苏贵人因昨夜药田被歹人彻底毁坏,急怒攻心,忧思成疾,竟至一病不起,卧榻难安了!
这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晨起洒扫宫女太监的窃窃私语,迅速在储秀宫乃至邻近宫苑蔓延开来。
柴房内,被关了一天两夜,在寒冷、饥饿和巨大恐惧中煎熬的小顺子,精神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眼神浑浊,嘴唇干裂起皮。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吞噬时,柴房那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并非他想象中凶神恶煞的白芷,而是端着热气腾腾白粥和两碟清淡小菜的茯苓。
茯苓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小顺子,饿坏了吧?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将托盘放在小顺子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那食物的香气,对小顺子而言无异于琼浆玉液!他眼泪鼻涕瞬间汹涌而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声音嘶哑绝望:“茯…茯苓姐姐!贵人……贵人是不是要……要了奴才的命?求姐姐开恩,给奴才一个痛快吧!”
茯苓轻轻叹了口气,用帕子掩了掩唇角,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唉,傻孩子,要你的命做什么?我们贵人心肠最是慈悲,知道你也只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只是……”
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沉重的忧虑,“贵人气怒交加,昨夜里就病倒了!病势汹汹!太医来瞧过了,说是……急怒攻心,郁结于内,乃是心病啊! 这心病的根子,就在那片被毁的药圃上!尤其是……”
她刻意停顿,加重语气,“那里面有一株贵人千辛万苦、耗费无数心血才从南疆寻来的‘赤血玉杞’母苗!那可是万金难求的宝贝!据说……只有用百年以上、吸足了天地灵气的野山老参的参气日夜熏养,才有一线生机令其起死回生!如今母苗被毁,贵人的心病……唉,怕是难好了!”
小顺子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赤血玉杞”?什么“百年老参”?他一个粗使太监哪里懂这些天材地宝?只觉得这些名字听着就无比珍贵,无比吓人!
茯苓看着他茫然失措、又惊又怕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同情”,循循善诱地继续“点拨”:“贵人病中发了话,念在你是初犯,受人胁迫,若是……若是有人能献上那救命的百年野山老参,助她救活那株‘赤血玉杞’,解了这心头郁结,之前的事,贵人便大发慈悲,既往不咎!非但如此,还有厚赏赐下!只可惜啊……”
她重重叹息一声,摇着头,满脸的惋惜,“那百年老参,何等稀罕?便是宫里也未必能有几株,都收在库房重地,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便是倾家荡产,连参须子也买不起半根啊!除非……”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意味深长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示,紧紧盯着小顺子那浑浊的眼睛:“除非……是那些指使你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手里攥着无数奇珍异宝的‘主子’们……或许,她们会突然‘良心发现’?又或许……她们也想借此‘将功折罪’,抹平前愆?”
如同在溺毙前抓到了一根浮木!小顺子那死灰般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一丝被贪婪点燃的光芒!指使他的人……兰答应!兰答应虽然被贬了位份,但好歹曾是贵人,以前说不定藏着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再不济……她背后那位真正能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手里肯定有!如果……如果他能说动兰答应,或者通过兰答应求到那位“大人物”,献上这救命的百年老参,那他岂不是就能将功折罪,逃脱大难?甚至……还能得到苏贵人的厚赏?!
这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小顺子猛地扑上前,死死抓住茯苓的裙角,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颤抖:“茯…茯苓姐姐!我…我去!我去求兰答应!我去求她献参!求求姐姐在贵人面前替奴才美言几句!奴才…奴才这条贱命,全指望姐姐了!”
看着小顺子这副如癫似狂、彻底咬钩的模样,茯苓心中一片冰冷讥诮,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这……兰答应如今自身难保,她能答应吗?她可是……”
“能的!一定能!”小顺子急切地打断她,指天誓日地保证,“奴才…奴才有法子!求姐姐开恩,给奴才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求求您了!求求您了!”他砰砰磕着头。
目的已然达成。
茯苓“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抽出被他攥皱的裙角:“罢了,念在你尚有几分悔过之心,我且去贵人榻前为你求个情。你且在此安心等候消息。记住,”
她转身,在门口停住,侧首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警钟,“贵人仁慈,机会,可只有这一次!”
柴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内外。茯苓站在门外,初晨的薄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那温婉的眉眼间,方才的怜悯早已褪尽,只余下冰封般的冷冽和一丝计划得逞的锐利锋芒。
贤妃,你昨夜派来“斩草除根”的爪牙,很快……就会带着你精心炮制的“致命毒饵”,乖乖地,送到我们嘴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