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木籽茶的清香还飘在院子里，李朴和张田刚喝完茶，手机就一前一后响了。
张田先接的电话，语气瞬间变得热情：“您好您好，是福清商会的陈老板吧？对对对，我们是做空调生意的，您要装赌场空调？好嘞，我们下午就过去看场地！”
挂了电话，张田笑着拍了拍李朴：“运气来了！某商会的陈老板，开赌场的，要装十台空调，说是听其他华人推荐的咱们家，靠谱！”
话音刚落，李朴的手机也响了，屏幕上显示 “某商会 林老板”，是之前在华人商会留的联系方式。“李老弟，我是做烟草批发的，仓库和办公室要装八台空调，你明天过来一趟，把型号定了，尽快安装。” 电话里的声音粗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好，林老板，明天一早就过去。” 李朴挂了电话，心里却莫名发紧，总觉得这林老板的语气，透着股不好惹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两人兵分两路。
张田去赌场找陈老板，李朴则往烟草仓库赶。
李朴按照地址找到地方，是个偏僻的铁皮房大院，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黑人，胳膊上纹着刺青，看到他的皮卡，立刻拦下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找谁？”
“找林老板，谈空调安装的事。” 李朴笑着递上名片，手心却出了汗。
黑人进去通报后，才放他进去。
院子里堆着成箱的烟草，几个工人正忙着搬货，动作麻利，却全程没说话，气氛压抑得很。
林老板坐在办公室里，四十多岁，留着寸头，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正叼着烟，眯着眼打量他：“就是你给陈老板那边装空调？”
“是，林老板，我们做空调有经验，保证给您装得妥妥的。” 李朴拿出型号表，递了过去。
林老板扫了一眼，指着其中一款：“就这个，仓库装五台，办公室装三台，三天内装好，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节奏飞快，透着不耐烦。
“没问题，我们今天就拉设备过来，尽快安装。” 李朴没敢多话，赶紧应下，心里那股不安更强烈了。
另一边，张田在赌场却如鱼得水。
陈老板五十多岁，穿着得体的西装，说话温和，带着福建口音：“张老弟，辛苦你跑一趟，来，喝杯茶，先歇会儿。” 他亲自给张田倒茶，还问起在非洲的生意好不好做，有没有遇到难处，“要是有人欺负你们，跟我说，在达市，我还能说上几句话。”
张田心里暖洋洋的，笑着说：“谢谢陈老板，您放心，空调我们一定装好，保准制冷快，还省电。”
“不用急，把活干细就行。” 陈老板摆摆手，又交代手下，“带张老弟去看看场地，哪里要装空调，记清楚尺寸。”
下午，李朴和张田回到院子，一碰面，两人脸上的表情截然不同。张田眉飞色舞地讲着陈老板的热情，李朴却皱着眉，把林老板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那地方看着就像黑帮据点，林老板说话也冲，总觉得要出事。”
“别想太多，咱们好好干活，收了钱就行。” 张田拍了拍他的肩膀，“福清人做生意，有的讲究和气生财，有的脾气冲，只要咱们把活干好，他挑不出毛病，就没事。”
李朴点点头，只能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接下来三天，两人忙着安装空调。
张田在赌场那边，进展顺利，陈老板时不时过去看看，还让厨房给工人准备水和点心，客气得很。
李朴在烟草仓库这边，却处处碰壁。
林老板总在旁边盯着，一会儿说 “这台装得太靠里了”，一会儿说 “管线怎么露在外面”，李朴只能让工人一遍遍调整。
好不容易装完八台，调试时却出了问题 —— 仓库最里面的那台空调，匹数是 1.5 匹，可仓库空间大，制冷效果不好。
“你们这什么破空调？匹数都算不明白！” 林老板当场就发了火，一脚踹在空调外机上，“赶紧给我换，不然一分钱不给！”
“林老板，是您当时定的 1.5 匹，仓库面积大，确实不够用，我们给您换成 2 匹的，加不了多少钱。” 李朴耐着性子解释。
“少跟我来这套！” 林老板指着他的鼻子，声音拔高，“我不管谁定的，现在制冷不行，就是你们的问题！三天内，必须给我弄好，不然有你好受的！”
李朴没办法，只能回去调货，第二天又带着工人过去换空调。
本以为换完就没事了，可没过两天，林老板又打电话来：“办公室那台空调，怎么回事？吹出来的风有股味，赶紧过来修！”
李朴赶过去一看，是空调滤网沾了灰尘，清理干净就好了。
可林老板还是不依不饶：“你们这产品就是不行，刚装完就出问题，再出毛病，我饶不了你！”
接下来半个月，李朴被林老板叫过去三次，每次都是小问题，清理滤网、调整温度，可林老板每次都把事情闹大，要么骂工人，要么摔东西，态度越来越差。
这天，李朴刚从赌场帮陈老板检查完空调（陈老板怕他来回跑麻烦，特意让他顺路看看，还塞给他一袋国内带来的茶叶），就又接到林老板的电话，语气恶狠狠的：“空调又不行了！这次要是修不好，你就别想走了！”
李朴心里一沉，赶紧开车往烟草仓库赶。
到了地方，发现只是空调遥控器没电了，换个电池就好。
“林老板，就是遥控器没电了，换好了。” 李朴拿着遥控器，递给林老板。
林老板却一把挥开，眼睛瞪得通红：“你耍我玩呢？一次次叫你过来，净是些破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们这空调根本不行，就是劣质产品！”
“林老板，我们的空调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有质检报告，之前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李朴忍着火气，尽量平静地说。
“解决个屁！” 林老板突然上前一步，揪住李朴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推，“我告诉你，要么给我全额退款，要么把所有空调都换成最好的，一分钱不加！不然，我就去密可切尼找你，把你那破院子砸了，再把你杀了，扔到海里喂鱼！”
冰冷的威胁像刀子一样扎在李朴心上，他看着林老板眼里的狠劲，还有旁边几个黑人保镖围过来的身影，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不是开玩笑，林老板眼里的凶光，是真的想杀人。
“我…… 我回去跟合伙人商量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李朴声音发颤，他知道，现在硬碰硬，只会吃亏。
林老板松开手，狠狠踹了他一脚：“给你三天时间！要是敢耍花样，你就等着收尸吧！”
李朴踉跄着跑出院子，钻进皮卡，手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去。
发动车子后，他一路猛踩油门，直到看到熟悉的院子，才敢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张田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跑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朴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把林老板的威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说…… 他说要杀了我，扔到海里喂鱼……”
张田脸色瞬间变了，他在非洲待得久，知道有些福清老板确实和黑帮有联系，说得出做得到。
“别慌，别慌！” 他拍着李朴的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先别硬碰硬，他要换空调，咱们就给他换，钱的事以后再说，先保住命要紧。”
“可咱们要亏不少钱……” 李朴咬着牙，心里又气又怕。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张田皱着眉，思考着对策，“我认识这个商会的会长，明天我去跟他说说，看看能不能调解一下。林老板再横，也得给商会几分面子。”
李朴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可一想到林老板那狠厉的眼神，他就浑身发冷。
这是他来非洲第一次直面死亡威胁，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恶人无处不在，有些人为了利益，真的会不择手段。
晚上，李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原来，在非洲这片土地上，美好与危险并存，温暖与残酷交织，前一秒还在感受人间善意，后一秒就可能坠入地狱。
第二天一早，张田就去了商会。中午回来时，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会长答应帮忙调解，他说林老板就是脾气冲。让咱们给他换两台好点的空调，再免掉一部分安装费，这事就算了。”
“真的吗？” 李朴眼睛一亮，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真的，会长说他去跟林老板说，让咱们别担心。” 张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遇到这种人，咱们躲远点，别再接他的生意了。”
李朴点点头，心里却留下了阴影。他知道，这次是有商会调解，才化险为夷，可下一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下午，陈老板打来电话，语气依旧温和：“张老弟，空调用得挺好，货款给你们转过去了。对了，李老弟没事吧？我听会长说，他跟林老板那边有点不愉快，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谢谢陈老板，没事了，麻烦您惦记着。” 张田笑着说，挂了电话，对李朴感慨道，“你看，同样是老板，差别这么大。以后咱们就跟陈老板这样的人做生意，省心。”
李朴看着手机里到账的货款，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晚上，李朴又泡了杯辣木籽茶，坐在院子里慢慢喝。茶还是那么苦，却带着一丝回甘，像极了在非洲的日子，有苦，有甜，有温暖，也有残酷。
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以后要更小心，更谨慎，不管遇到多好的生意，都要先看清对方的为人，不然，说不定哪天，就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张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啤酒：“别想了，事情都过去了。来，喝一口，解解气。”
李朴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心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