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等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李默然抬头一看,是赵媛和胡奇明,后面还跟着个中年妇女,穿着件藏蓝色的棉袄,棉袄的领口缝着块补丁,手里攥着个布包,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 那是谢导的妻子刘阿姨,赵媛刚才去谢导家把她接来的。
“小然,怎么样了?谢导进去多久了?” 胡奇明快步走过来,他刚从厂里赶过来,衬衫领口都没系好,外面套着的灰色夹克还沾着点灰尘,说话时气息都有些不稳。
刘阿姨一把抓住李默然的胳膊,手都在抖,声音里带着哭腔:“同志,老谢他…… 他到底咋了?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说今天开机,高兴得很,还吃了我煮的两个鸡蛋,怎么就……”
“阿姨您别着急,” 李默然扶住她的胳膊,轻轻拍了拍,“谢导刚进抢救室没多久,医生还没出来,肯定会没事的。赵媛,你快去搬两把椅子来,让阿姨坐下等。”
赵媛立马跑去护士站借椅子,很快搬来两把掉了漆的木椅。
刘阿姨坐下后,手还紧紧攥着布包,布包里面是她给谢导带的薄毛衣 —— 早上出门时谢导说不冷,没穿,现在她却总觉得丈夫会冷,手指把布包的边角都捏得皱巴巴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棉袄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胡奇明站在旁边,拍了拍刘阿姨的肩膀,没说话,只是盯着抢救室的门,眉头皱得紧紧的。
又过了约莫半个钟头,抢救室门上的红灯终于灭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张带着疲惫的脸,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医生!医生!我家老谢怎么样了?” 刘阿姨立马站起来,差点被椅子绊倒,李默然赶紧扶住她。
“大家放心,” 医生笑了笑,声音带着点沙哑,看来刚才手术费了不少劲,“谢同志已经脱离危险了,我们刚给他做了开颅手术,颅内的出血已经控制住了。”
“颅内出血?” 刘阿姨身子一震,声音都变了调,手紧紧抓住医生的白大褂,“那…… 那会不会留后遗症啊?他还能拍戏吗?”
“目前看情况还好,” 医生耐心解释,手里拿着个病历本,翻开给他们看,“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谢同志前段时间应该摔过一跤,当时可能没当回事,没及时处理,血块在颅内越积越多,才导致这次突然昏迷。接下来需要在医院观察 1-2 周,主要是监控有没有术后并发症,比如颅内感染、脑水肿这些,要是没问题,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休养了。”
“那恢复得多久啊?” 胡奇明赶紧问,心里想着剧组的事,要是谢导恢复得慢,这戏可就悬了。
“谢同志今年六十了,年纪不小了,恢复期肯定要长点,一般得半年到一年。” 医生特意加重了语气,“这段时间绝对不能让他干重活,更不能高强度工作,不然恢复时间会更长,甚至可能影响恢复效果,到时候再想补救就难了。”
刘阿姨连忙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松了口气的泪:“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我们肯定听您的,不让他干活,让他好好养着。”
“现在病人还没醒,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陪护就行,其他人可以先回去,等明天再来换班。” 医生把病历本合上,“陪护的人可以去护士站领个折叠床,晚上能在走廊歇会儿。”
刘阿姨擦了擦眼泪,转头对胡奇明说:“胡厂长,你们先回片场吧,这里有我就行,要是有啥情况,我立马给厂里打电话。”
胡奇明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 “有事别硬扛,赶紧打电话”,才带着李默然和赵媛往医院外走。
医院门口的柳树也抽了芽,风一吹,芽尖上的霜就化了,滴在地上,晕出小小的湿痕。
赵媛走在后面,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愁绪:“厂长,谢导至少要半年才能好,片场怎么办啊?那么多演员等着开工,设备也是租的,一天就要好几十块钱,总不能一直停着吧?”
胡奇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烟丝燃烧的味道在风里散得很快。
他抽了一口,才缓缓说:“小媛,你跟了谢导这么多年,他的分镜、现场调度,你也学了不少,你能独立执导吗?先把能拍的戏份拍了,等谢导醒了再补。”
赵媛愣了一下,连忙摆着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行不行!谢导的本事我也就学了点皮毛,分镜怎么画、灯光怎么打,我也就看个热闹,真让我挑大梁,肯定把戏拍砸了!到时候胶片浪费了不说,演员也得闹翻天!”
“那不然……” 胡奇明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李默然突然开口:“让我来吧,我来导。”
这话一出,胡奇明和赵媛都愣住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你?!”
胡奇明把烟掐了,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小然,别闹!你唱歌是厉害,去年的春晚你一唱,全国都知道你了,可拍戏跟唱歌不是一回事啊!这是技术活,分镜怎么设计、演员怎么调度、收音怎么才能清楚,哪一样不要经验?你从来没碰过这些,怎么拍?”
“试试呗,就当玩了。” 李默然说得轻松,嘴角还带着点笑,“要是拍得不行,等谢导醒了再重拍就是,也不耽误事。”
“哪能这么儿戏!” 赵媛急了,声音都提高了点,“你知道胶片多贵吗?一卷进口的彩色胶片要三十五块,够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了!要是拍砸了,那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胡奇明没说话,心里却盘算了起来:剧组里的演员本就耐不住性子,要是一直停拍,肯定要闹情绪,到时候有人要走,再重新找演员更麻烦。
设备是从器材厂租的,一天的租金就要六十块,停一个月就是一千八,厂里肯定不同意;更别说李默然之前已经投了五百万,要是戏黄了,这笔钱怎么交代?
现在李默然主动要执导,倒也是个办法 —— 就算拍砸了,责任也能推到他身上。
演员有意见?让他们找赞助商去;胶片浪费了?也是赞助商要拍的,跟厂里没关系。
等谢导醒了,再把拍坏的戏份重拍,正好能把这半年时间熬过去,总比让整个剧组干等一年强。
想通了这点,胡奇明拍了拍李默然的肩膀,语气松了下来:“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小媛,你协助小然,帮他盯着点现场的专业活儿,别出岔子。”
赵媛还想再说什么,可看胡奇明递过来的眼神 —— 那眼神里带着 “别多事” 的意思,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心里还在犯嘀咕:一个唱歌的来导电影,这戏能拍好才怪。
李默然倒没在意两人的神色,只是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自信:“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胡奇明没接话,只是心里想着:希望你别把片场搅得太乱,等谢导醒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了。
三人站在医院门口,春风又吹了过来,带着点柳树芽的清香,可胡奇明却觉得这风有点凉,他裹了裹外套,心里只觉得这事悬得很,却又没别的办法 —— 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干等谢导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