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略显颠簸的土路上行进，车轮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的雅努斯，觉得这人类缓慢的行程实在有些无聊。
我打算找点话说。我施展了对话屏蔽的法术，这样车厢里的其他人就听不到我们谈话的内容。
“所以，”我开口，声音在封闭的法阵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想好下一个公主选谁了吗，向导？”
听到这句话，雅努斯的身躯明显僵了一下。
雅努斯似乎花了点时间才抽出思绪，理解了我的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地图，在我背包侧面的口袋里。”
我依言，单手轻松地绕过她的身体，从那个崭新的皮质背包侧袋里抽出了折叠好的地图。
这个动作让她又是一阵紧绷，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打开它。”
雅努斯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我们之间过于亲密的接触，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将地图展开，铺在她自己的膝盖上。
她的手指纤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地图上移动。
“我们……我们现在在河湾城附近，”她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声音渐渐恢复了作为“向导”的镇定，“如果按照霍格先生您之前说的，
想找些……‘特别’的公主，或许可以不去西边的森林，而是转向北境方向。”
她的指尖沿着一条蜿蜒的路线，划过代表丘陵和平原的图例，最终停留在一片被蓝色水域包围的沿海区域。
“这里，临海的多尼亚王国。”
“哦。”我看着那块有点熟悉的地方，古老的记忆涌了上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千年之前，这块地方应该是斯库拉的地盘，我把斯库拉杀了之后就离开了那里，没想到斯库拉死后海水下降，这些低等生物居然在这里创造出了一个国度。
看见我略有兴趣，雅努斯继续讲到:“传说他们王室拥有人鱼血统。人鱼的歌声拥有魔力，能让海浪平静，能让繁星坠落，是大陆公认最美丽的声音之一。”
人鱼公主？歌声？这个有趣，把她关在笼子里当百灵鸟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仔细看了看她指出的路线，从河湾城出发，经由几个人类城镇，穿过一片不算太宽广的丘陵地带，就能抵达多尼亚的边境。
“嗯，”我算是认可了这个提议，但随即又问道，带着点考验的意味，“光是听个歌就跑这么远，似乎有点亏。这路线沿途，有什么值得一看……或者一‘玩’的东西吗？别忘了，我可是在‘体验旅途’。”
雅努斯见我没有反对，似乎松了口气，眼神也活络起来。
她再次低头看向地图，手指点过沿途的几个标记点，声音里带着一丝特有的认真，又混杂着与人分享的雀跃。
“霍格先生，如果我们走这条路线，会经过几个很特别的地方。”
她的指尖首先落在一个被无数细小花朵图标包围的城市标记上，“首先我们会经过‘库肯霍夫城’，那是鸢尾境内着名的‘花城’，据说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尤其以现在春季的郁金香花田闻名。
整座城市就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运河两岸都是花田，风车里也藏着花种。那里产的郁金香球茎和花卉精油非常有名。”
她的手指向东滑动，停留在一个标着啤酒杯和香肠图案的城镇符号上。
“然后我们会抵达‘豪夫镇’，一个以啤酒酿造和香肠制作闻名的地方。那里的空气里永远飘着麦芽和烟熏的香气，几乎每条街都有自家传承的啤酒作坊和肉铺。据说他们的啤酒遵循古老的纯净法酿造，口感醇厚，而香肠的种类多达上百种，搭配酸菜和现烤的黑麦面包是当地的传统。夜晚的酒馆非常……热闹。”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似乎想象了一下那种喧闹酒馆的画面。显然，她自己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最后，她的指尖滑向东南海岸线，点在一个画着鱼和船锚标志的港口城市上。
“在接近多尼亚王国之前，我们会先到达‘多佛港’。那是一座古老的海港城市，因为靠近北海渔场，以出产顶级的海鲜闻名。”
她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
“那里的牡蛎肥美，鳕鱼产量巨大，而且有非常独特的‘炸鱼薯条’小吃，用报纸包裹着，坐在海堤上吃是当地人的传统。港口矗立着着名的白色悬崖，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隐约望见海峡对岸的轮廓。”
她介绍完，抬起头看向我，蓝色眼眸里闪着光，像是期待我的评价。
“这些地方……都很有特色，应该能让旅途不那么单调。而且，从多佛港去多尼亚王国的首都‘珍珠湾’就非常近了。”
我听着她娓娓道来，从绚烂的花田到充满烟火气的啤酒小镇，再到带着咸腥海风的渔港，一条稍微生动的旅行计划在她的话语中缓缓展开。
比起枯燥的坐标，这种描述显然更能勾起……哪怕是龙的一点好奇心。
“花里胡哨，烟火缭绕，鱼腥扑面，你去过这些地方吗？”
雅努斯的脸又红了一下，小声辩解：“……只是以前看过很多相关的公文和游记。”
“哼，”我轻哼一声，“但愿实际景象，配得上你这‘向导’的吹嘘。如果无聊，你知道后果。”
虽然嘴上威胁着，但我并未否定她的路线规划。说到底也不过是去找公主旅途上的消遣罢了。
马车在暮色中摇摇晃晃，终于驶入了河湾城的驿站。随着车夫一声悠长的“吁——”，车轮停止了转动。
我率先起身，雅努斯背着她那个背包，有些疲惫地跟在我身后下车。
驿站里已是一片冷清，马厩大门紧闭，只有几盏风灯在昏暗中摇曳。
“霍格先生，”雅努斯看了看天色，小声提议，“马厩关门了。天色已晚，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我当然不用休息，我可以连续打几十年的架不停手，但是人类不行，尤其是现在这个看起来有点摇摇欲睡的公主。
“好。”
我应了一声，雅努斯指着一条灯火通明的主街：“那条街上有家我认识的旅店，我以前……为他们拍过宣传画。环境应该还行。”
我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黑曜石戒指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那枚戒指正悄然运转，扭曲光线与气息，在旁人眼中，她不再是那位尊贵的公主，只是个发色稍显特别的普通少女。
“带路。”
旅店大堂温暖明亮，与外面的清冷形成对比。
雅努斯深吸一口气，走到红木柜台前，对那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经理说道：“您好，请给我们……”
她顿了一下，侧头快速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和处境——一个被恶龙挟持、且不能被外人识破的“匿名者”。
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艰难：“……一间房就好。”
经理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并未对这对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组合提出疑问，利落地办理了入住，递过一把钥匙：“好的，三楼走廊尽头，祝您入住愉快。”
跟着指示来到房间门口，雅努斯用钥匙打开门。
当她看清房间内部时，明显愣了一下——房间宽敞整洁，但最显眼的，是正中央那张铺着素色床单、看起来十分宽大的双人床。
“这……”她脸上浮现出困惑和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回头看我，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求证意味，“霍格先生，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
我越过她，走进房间，环视四周。窗明几净，设施齐全，比之前石溪村的木屋和马车上的颠簸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按了按柔软的床垫，语气平淡无波，“我看环境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雅努斯张了张嘴，脸颊微微泛红，感觉有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却在触及我眼神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最终只是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吟：“……没，没什么问题。”
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正觉得无趣，却听她犹豫着小声开口：“那……那我能不能……去公共澡堂……”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
“公共澡堂？”
我嗤笑一声，眼里满是戏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的雅努斯公主。”
我刻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万一你跑了，或者向哪个不长眼的卫兵求助，我岂不是要费事去把整个城翻个底朝天，再把你捞出来？”
雅努斯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无法反驳。
她看着房间中央那张大床，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羞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怎么能……在这里……”
“在这里怎么了？”
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觉得她这副窘迫到极点的模样颇有意思。
我心念微动，从储物指环里取出一件颇为古旧、足有半人高的黑色金属坩埚，内壁还隐约残留着一些不知名药材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混合了草药与金属的奇异气味。
“哐当”一声，我将这硕大的坩埚架在了房间中央的空地上。
雅努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明显是炼金术士或者巫师用来熬制大型药剂的东西，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紧接着，我指尖在空中一划，一道微光闪过，清冽冰寒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凭空出现的、如同雪山融水般纯净冰冷的泉水“哗啦啦”地注入坩埚，很快就淹没了大半。
我做完这一切，拍了拍坩埚边缘，对目瞪口呆的雅努斯抬了抬下巴：“喏，浴盆有了，水也有了。”
我摊开手掌，一缕金色的、温度极高的龙炎如同乖巧的精灵般在掌心跳跃舞动，映照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你自己进去洗。我负责用这个……”
我晃了晃手中的龙炎，“……来控制水温。保证不会把你煮熟——当然，如果你乱动或者想跑，火候失控了，那就不好说了。”
我看着她瞬间煞白、写满了“你疯了”三个字的小脸，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恶劣的愉悦：“说起来，煮过这么多药，我还真没试过‘煮公主’是什么味道。今天正好可以体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