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我马上就要解脱了……”
那带着诡异快意与如释重负的尖细声音,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着我的梦境。
是拉塔托斯克,那只早已被我炼化成世界树养料的松鼠,它那残留的怨念似乎在某个维度发出了最后的宣言。
我猛地睁开双眼,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收缩,胸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雅努斯和瑟薇娅依旧在我身侧沉睡着,呼吸平稳。那个梦太过清晰,带着不祥的预兆。
轻轻起身,我不想惊扰她们。
披上外袍,我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地在寂静的王宫回廊中踱步。夜间的卢德本纳比白日更加静谧,只有世界树自身发出的微光提供着照明。
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艾菲儿的工作室外。门缝下透出魔法的辉光,里面传来低沉的吟唱和能量流转的细微嗡鸣。
我推门而入。
艾菲儿正站在房间中央,对着一个悬浮在半空、结构复杂的光纹法阵全神贯注地引导着魔力。
她穿着简单的便服,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专注和一丝疲惫,眼底有着淡淡的阴影。
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法阵一阵波动,险些溃散。她稳住心神,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收敛了魔力,让法阵缓缓消散。
“霍格……大人?您怎么……”
她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袍。
“睡不着,随便走走。”
我的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笔记和地上新绘制的法阵草图,“你呢?怎么这么晚还在研究魔法?”
艾菲儿抿了抿唇,避开了我直接的注视,语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属于她自己的规划:“因为这几天……招待您,耽误了原本在泰拉魔法学院的课程进度。所以想自己抓紧时间,把落下的部分补上来。”
这个理由……很实际,也很“正常”。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学业。
“我过两天就要离开卢德本纳了。”我告知了她我的决定。
她身体微微一僵,眼中迅速掠过一丝失望,但那情绪很快沉淀下去,没有演变成哀求或恐慌。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种克制的反应,比起之前那种狂热的失落,反倒顺眼了许多。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鼓起勇气,拿起桌上一张写满人类魔法符文的笔记,指向其中一个节点:“霍格大人,关于这个人类魔法的能量引导……我按照标准方式构建了通道,但魔力输出总是达不到理论效果,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瞥了一眼那符文,立刻看出了关键。
“精灵魔法更多是调动和引导周围环境中充盈的自然魔力,如同指挥一支庞大的军队。”
我解释道,走近几步,指尖点在那个节点上,“但人类魔法不同。人类的躯体与环境的魔力亲和度远不如精灵,所以他们发展出的体系,更侧重于挖掘和运用自身有限的魔力源泉——像是培养一支精锐的亲卫队。”
我看着她的眼睛,强调道:“所以,当你使用人类魔法时,你不能像使用精灵魔法那样,只是‘打开门’等着环境魔力涌入驱动。你需要主动地、强制性地将你自身的魔力,‘推’入法阵和咒语的每一个结构节点,用自己的力量去驱动它。这才是关键。”
艾菲儿恍然大悟,翡翠般的眼眸亮了起来:“原来如此!是驱动模式的根本不同!我明白了!”
她立刻拿起笔,在笔记上飞快地记录着,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属于求知者的纯粹喜悦。
艾菲儿记录完要点,放下笔,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尖微微用力。
她抬起眼帘,翡翠色的眸子在魔法灯的光晕下闪烁着犹豫与期盼。
“霍格大人,那个……”
她顿了顿,声音比刚才请教问题时轻软了许多,“我……我以后如果在魔法研究上,遇到类似实在无法解决的难题……可以……可以向您请教吗?”
她问完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我的回应,像是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判决。
我看着她。
此刻的她,身上没有了低胸礼服的刻意,也没有了捧项圈时的狂热,更像是一个在知识海洋边拾贝、偶尔渴望得到指引的普通学徒。
“可以。”我给出了简单的答复。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注入了星光。
“但是,”我话锋一转,金色的竖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记住,不是向虚幻的‘神明’祈祷,而是向名为尼德霍格的存在寻求知识的交换。”
我抬起手,一枚镶嵌绿宝石的戒指出现在我手上,我丢给了她。
“如果——以尼德霍格之名呼唤我,”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订立古老的契约,“在你有真正值得我投以目光的疑问时,你会得到回应。而代价,就是你需要潜移默化抹除掉我在精灵中的神明地位,我等的起。”
这并非赐福,更像是一个基于平等的交换。
我欣赏她对知识的专注,仅此而已。
艾菲儿感受着手上绿宝石戒指中庞大的魔力,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被认可的悸动。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我明白了!以尼德霍格之名……谢谢您!”
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工作室,将那片属于她的求知天地还给了她。
身后,是艾菲儿久久站立的身影,以及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却与信仰截然不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