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暮色四合时终于驶进了柳树屯。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夜色中只闻几声犬吠。冬梅的家在村子最西头,三间低矮的泥坯房,透出昏黄的油灯光。
“娘!娘!林大夫来了!”冬梅跳下马车,急切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陈设简陋,一个瘦小的老妇人躺在炕上,盖着薄被。
借着昏暗的油灯,林芷看清了她的模样——整个人像被水泡发过,脸庞、四肢浮肿得发亮,皮肤绷紧几乎透明,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扣了一口大锅,呼吸都显得吃力。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皮肤上隐隐透出一些不规则的青紫色纹路!
“林……林大夫……”老妇人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睛,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林芷心头一沉。这症状,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她快步走到炕边:“大娘,您别说话,我先看看。”
她先探脉。指尖下的脉搏无力,几乎难以捕捉。
又轻轻按压老妇人如鼓的腹部,触手冰凉而坚硬,老妇人立刻痛苦地呻吟起来。
林芷仔细查看她浮肿的皮肤,那些青紫色纹路并非血管,倒像是……皮下渗出的淤血?
“冬梅,你娘病后,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吃过什么山里的野味?或者,附近有没有什么毒虫毒草?”林芷一边检查,一边沉声问。
冬梅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娘一直在家,吃的都是自家种的菜,偶尔买点肉……我们这穷地方,哪有什么野味……”
林芷又翻开老妇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再检查舌苔。
这绝不是普通的脾肾阳虚或水肿!林芷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种种症状组合起来,指向一个更凶险的可能性——中毒!
“冬梅,”林芷神情凝重地直起身,“你娘这病,很棘手。我需要知道她发病前后所有的细节,一点都不能漏。还有,把之前大夫开的药方,都拿来给我看看。”
冬梅被林芷严肃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有,有药方!我都收着呢!”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个破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药方。
林芷借着油灯的光,快速浏览。药方多是些利消肿、健脾温阳的常见药。思路没错,但显然不对症,难怪无效。
“除了吃药,还用过别的法子吗?”林芷追问。
冬梅想了想,突然道:“哦!对了!大概半个月前,村东头的王婆子来看过,说娘这是‘水鼓症’,给了个偏方,用……用一种黑乎乎的膏药贴肚子……”
“膏药?什么膏药?还有吗?”林芷立刻追问。
“没……没了,就用了一次。贴了不到半天,娘就喊肚子疼得厉害,还吐了黑水,我就赶紧给揭了,再也不敢用了。”冬梅心有余悸。
黑乎乎的膏药?林芷眼神一凛。这偏方恐怕不是救命,是催命!那膏药里,很可能来路不正!
“那王婆子是什么人?她哪来的膏药?”林芷追问。
“她……她就住在村东头,平时给人接生,也懂点草药……那膏药她说是在山神庙后面采的什么草熬的……”冬梅怯怯地说。
林芷心中疑窦丛生。这偏僻小村,一个接生婆,哪来的本事调制出引发如此凶险症状的毒膏?除非……那“草药”本身,就是剧毒之物!或者,她背后有人指使?
“林大夫……我娘……我娘还有救吗?”冬梅看着林芷越来越沉的脸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无声滑落。
油灯的火苗在冬梅绝望的脸上跳跃,炕上的老妇人发出微弱的呻吟。屋外,夜色浓重,柳树屯寂静得有些诡异。
林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情况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
但看着冬梅满是泪痕的脸和炕上气息奄奄的老人,林芷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别怕,冬梅。”
她握住冬梅冰凉的手,声音沉稳有力,“把你娘贴膏药的地方指给我看,再仔细说说那王婆子的事。还有,天亮后,带我去山神庙看看。你娘的病,我治定了!”
“就是这里……”冬梅声音发颤,“贴了不到半天,就……就这样了。”
林芷用干净的布蘸了点温水,小心擦拭那些污渍,凑到鼻尖闻了闻。
这味道……绝非寻常草药!
“那王婆子,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平时跟什么人来往?”林芷一边仔细将污渍样本刮取到一个小瓷瓶里,一边问。
冬梅努力回忆:“王婆子……个子不高,有点驼背,脸上褶子很多,左眼下面有颗大黑痣……
她平时就一个人住村东头那间破屋子,很少跟人来往,就……就给人接生,或者谁家小孩吓着了,找她叫叫魂……”
“叫魂?”林芷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冬梅。
“嗯……就是烧点纸钱,念叨念叨……”冬梅点头。
“冬梅,你娘现在情况很危险,那膏药里的毒已经伤了她的脏腑。”
林芷神情凝重,“我先用针稳住她的心脉,再想办法解毒。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天一亮,你就带我去山神庙和王婆子家!”
冬梅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嗯!我都听您的,林大夫!”
林芷不再多言,取出金针,凝神静气,在冬梅娘心口、手腕几处要穴稳稳下针。
微弱紊乱的脉息在银针的引导下,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丝,老妇人痛苦的呻吟也减轻了些许。
“暂时稳住了。”林芷松了口气,额角已渗出细汗。
她看向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冬梅,弄点温水,给你娘润润唇。我们准备去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