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切换中……
玄霄
真名为克律玄锋修斯的异邦人,正踏足于这场关乎大地泰坦的战役之中。身为战士的他,他已在此刻下定某种决心,他可以付出自己所能承担的一切代价,纵是燃尽自身也在所不惜。
大地眷属的巨拳余威未散,玄霄仍躺在地上,半石化的躯体僵硬如石,唯有那双血红眼眸还能缓缓转动,耳畔尽是战场的嘈杂——兵刃交击声、巨兽的咆哮、脚下岩石碎裂的脆响。
视线里,方才挥拳的猩猩状眷属正对着另一只变色龙般的同类龇牙咧嘴,喉咙里滚出低沉的怒号,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它粗壮的手臂猛地扬起,重重扇在对方脸上,“啪”的一声闷响混在喧嚣里,格外清晰。
被打的变色龙眷属缩了缩脖子,体表的颜色不安地变幻着,发出细碎的嘶嘶声,像是在辩解。
可猩猩眷属显然没打算听,又往前逼近半步,胸膛剧烈起伏,发出更凶的低吼,像是在斥责同伴方才那些多余的举动。
这短暂的内讧刚落进玄霄眼里,下一秒,一道剑光骤然划破烟尘。海瑟音的身影快如闪电,长刀旋舞间带起凛冽的风,不过瞬息。
两只还在对峙的大地眷属便已身首异处,温热的金血溅落在地,与玄霄身侧的碎石混在一处。
玄霄的视线追着那道收刀的身影,半石化的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睫毛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玄霄的目光越过缠斗的眷属,落在不远处的“忆灵”身上时,心猛地一沉。
那道与他身形相似的身影,此刻动作明显迟滞了许多——白发在风中扬起的弧度都慢了半拍,冰蓝眼眸里的锐光仿佛也被冻住。
它本想侧身避开一块飞溅的碎石,动作却硬生生拖了半息,被碎石擦过肩头,激起一片细碎的冰晶。
渐渐地,那身影的动作越来越缓,像是被无形的石壳缠上了四肢,最终竟也停在原地,与玄霄一般,动弹不得。
玄霄躺在地上,半石化的指尖微微抽搐。他与忆灵之间那道无形的联结在此刻变得清晰又沉重——原来这石化的影响,竟是连镜像也无法豁免。
碎石与利爪接二连三地落在忆灵身上。那道白发身影本就因石化影响而行动滞涩,此刻更无闪避之力。
玄霄看得清楚,忆灵的躯体远没有他这般因石化而变得坚固,每一次受击,都会有细碎的冰晶从它身上剥落,像是镜面正在龟裂。
又一记重拳砸在忆灵胸口,它冰蓝的眼眸骤然黯淡,周身萦绕的寒气瞬间溃散。
那道与玄霄如同双生的身影晃了晃,最终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硝烟弥漫的空气里。
玄霄的心脏像是被那溃散的光芒刺了一下,虽无剧痛,却有种空落落的失重感。他与忆灵之间的联结骤然断裂,只剩下半石化躯体里,愈发清晰的冰冷。
玄霄转动眼珠望向战场时,喧嚣已歇。海瑟音立在狼藉中央,那柄弓弦般的剑上,金色血珠顺着弧形刃面滚落,砸在地上洇开点点金斑——那是大地眷属的血。
溅在她衣袖上的痕迹亦是同色的金,与她发梢沾着的细碎金血混在一处,格外刺目。
周遭横陈的眷属尸身伤口处,都淌着纯粹的金色血液,有的已经凝固成琥珀般的硬块,有的还在缓缓流淌,在碎石间蜿蜒成细小的金河。
这场由黄金裔与泰坦眷属掀起的冲突,终究以海瑟音一行人的胜利告终,只余零星几只拖着淌金的伤躯,踉跄逃进远处的岩缝。
战场的余声里掺进几声短促的欢呼,有人很快注意到地上半石化的玄霄,骚动刚起,便被刻律德菈几句话压了下去。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众人应声散开,只留海瑟音俯身将玄霄托起,往不远处的拐角走去。
阴影落在玄霄脸上时,他感觉到自己被轻轻靠在岩壁上。
刻律德菈与海瑟音并肩站在面前,目光落在他僵硬的躯体上,带着几分审视。刻律德菈先开了口,抬手挥了挥,语气算不上严厉:
“你要是还能说话,就应一声。若是说不出,眨眨眼也行——”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他半阖的眼皮,补充道。
“要是连眼皮都动不了……”
玄霄僵在原地,半石化的躯体早已彻底凝固,连眼皮都无法牵动分毫。血红的眼眸定定地睁着,映着刻律德菈和海瑟音的身影,却发不出任何回应。
没有眨眼,没有声息,甚至连睫毛的颤动都消失了。
他像一尊被嵌在岩壁上的冰石雕,唯有那双眼眸里尚未熄灭的微光,证明着意识仍在躯体深处沉浮,只是被这沉重的石化牢牢锁在其中,动弹不得。
“有些麻烦。”
刻律德菈望着玄霄彻底僵化的躯体,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天际渐沉的暮色,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不过等夜幕降临,他或许能自己恢复。我记得……他在夜里似乎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话音落时,她伸手碰了碰玄霄肩上的石质表层,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随即收回手,视线转向海瑟音,像是在确认这个判断。
海瑟音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玄霄僵硬的身形,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只能这样了。我们先休整片刻吧。”她转头看向刻律德菈,微微欠身。
“陛下,您先去稳住战士们的心神,鼓舞士气。这里有我盯着,不会出岔子。”
说罢,她便往玄霄身侧挪了半步,背靠着岩壁站定,弓弦般的剑斜斜倚在臂弯里,视线落在远处渐暗的战场边缘,同时将玄霄纳入自己的余光范围。
刻律德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尽头后,玄霄的意识在僵硬的躯壳里翻涌。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在心里闷声念叨。
石化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动不了分毫?难道真要僵到入夜才算完?
他暗自盘算着——按自己夜里那股自愈力,到时候应该能冲开这层石壳。可问题是,夜幕什么时候才肯降临?
眼下这状况,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只能像块石头似的嵌在这儿。玄霄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带着意识都泛起几分滞涩的烦躁。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干不成……站着(或者说,被固定着)实在太无聊了。
似是察觉到他意识里翻涌的焦躁,海瑟音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他身上时,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担忧,又掺着几分审视。
她缓步走近,玄霄能闻到她身上混着金血气息的腥味。
他本想在心里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石渣堵死,连念头都变得滞涩,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只任由意识沉浮。
海瑟音离得更近了,双手轻轻攀上他的肩头。
那触感透过石化的硬壳传来,竟有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意。玄霄的意识猛地一凝,却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态,连眼皮都抬不起半分。
“你似乎连思考都钝了。”
海瑟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这模样,倒真跟石头没什么两样了。”
她的指尖在他肩侧的石质表层轻轻摩挲着,像是在确认这石化的坚硬,又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像你这样,动不了,说不得,连念头都快被冻住,”
海瑟音的目光落在他血红的眼眸上,那双眼眸此刻只能定定地映着她的身影。
“没法交流,也没处着力,就像我从前——没人说话,没个去处,日子单调得像磨盘转,一圈圈碾着,连希望都磨成了灰。”
她轻轻叹了口气,气息拂过玄霄僵硬的脸颊,带着硝烟与金血的淡味。
话音落时,她微微俯身,唇瓣轻轻印在他石化的额头上,像一片薄雪落在冰岩上,短暂的触碰后便收了回去。
玄霄的意识在那瞬间骤然炸开,无数细碎的念头疯涌,却全被锁在这石壳里,连一丝颤抖都传不到体表。
只有那双眼眸,仍固执地睁着,映着她退开半步的身影,眼底深处翻涌着连自己都辨不清的惊涛。
海瑟音又轻叹了口气,视线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停留片刻,指尖从他肩头收回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看来是真没什么意识了。”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确认这个结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连这点动静都没反应……但愿这石化别伤了根本才好。”
说罢,她直起身,重新退到几步外,背靠着岩壁站定,弓弦般的剑被她缓缓握紧,目光投向拐角外渐浓的暮色,再没多说一句话,只将玄霄的身影纳入余光,静静守着。
玄霄的意识却在那声叹息里翻涌——他听得见,看得清,甚至能清晰地记得方才那落在额间的触感,可这该死的石壳,偏让他连一丝回应都做不出,只能任由她将自己当成一块无知无觉的顽石。
海瑟音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裙摆,动作间,裙摆微微上提,与黑色丝袜衔接的地方露出一抹莹白的肌肤,在渐暗的光线下像落了层碎雪。
玄霄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片白皙攫住,意识里猛地窜起一股燥热,本能地想移开目光,可石化的脖颈纹丝不动,眼珠被牢牢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眼的白在视野里晃动。
他急得在心里低吼,躯体却像被钉死的石雕,连睫毛都掀不起半分。
这该死的僵硬,竟让他连这点体面的回避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抹白在眼底烙下印记,与方才额间的触感交织在一起,搅得意识愈发混乱。
正当玄霄在意识里急得像困兽般打转时,海瑟音忽然抬眼望向天际——白日的余晖正被暮色啃噬,月亮已悄悄探出半轮银边。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他石化的脸上,嘴角竟牵起一丝极浅的弧度,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了然。
“就算变成了石头,”
她的声音放轻了些,尾音里掺着点微不可察的涩。
“我还是能感觉到……你在慌,对不对,玄霄?”
说罢,她微微别过脸,耳尖在渐暗的光线下泛起一点淡红,竟像是有几分羞涩。
玄霄的意识猛地一震。她竟能感觉到?感觉到他这团被锁在石壳里的慌乱,感觉到他方才那点狼狈的回避?
无数念头瞬间撞在一起,却依旧冲不破这层僵硬的束缚,唯有那双血红眼眸里,悄然掀起更烈的波澜。
海瑟音低下头,视线落在臂弯里那柄弓弦般的剑上,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刃面,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力量:
“不要害怕,玄霄。”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他石化的面容,目光清澈而坚定:
“有我在了。”
简单的四个字,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玄霄被禁锢的意识里漾开层层涟漪。他没法回应,没法点头,甚至没法眨一下。
可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有惊愕,有暖意,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守护熨帖过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