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晏今日下朝回府可谓是神清气爽,步履生风。
他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严肃刻板的脸上,竟难得地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老爷回来啦。”
老管家迎上来,接过他脱下的官帽。
“嗯!”
岑晏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捋了捋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只觉得看什么都顺眼。
能不痛快吗??
只要看到潘雪松在朝堂上吃瘪,他那张老脸憋得跟猪肝似的,自己这心里就跟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透心凉,心飞扬!
今日那漕运案子,他不过是小小地敲打了一下就让潘雪松一派的人慌了手脚,真是大快人心!!
他岑晏为官清正,最是瞧不上潘雪松那等结党营私,蠹国害民之辈!
“父亲。”
一个略带怯懦的声音响起。
岑晏转头,看见他那小儿子岑知书正从廊下溜边过来,手里还捏着本封皮花里胡哨的话本子,眼神躲闪一看就是又想溜出去鬼混。
若是往常,岑晏少不得要吹胡子瞪眼训斥他几句“不成器”,“不多读圣贤书”之类的话。
可今日他心情实在是好,竟破天荒地没有发作,只是挥了挥手,语气甚至算得上“和蔼”:
“又想去哪儿野?”
“早点回来,别惹事!”
岑知书如同得了特赦令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忙不迭地应道:
“哎!谢谢爹!”
“我保证天黑前就回来!”
说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看着儿子雀跃的背影,岑晏摇了摇头,失笑。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脚下不停,径直往书房走,一边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老管家吩咐:
“去,拿着我的帖子请尚御史,王侍郎,还有李给事中过府一叙。
“就说老夫得了两坛好酒,请他们过来品鉴品鉴。”
老管家心领神会,这几位都是老爷在朝中时常往来的好友,尤其那位尚御史更是弹劾潘党的急先锋!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
傍晚时分,岑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酒香菜热,气氛热烈。
岑晏坐在主位,他换上了一身舒适的赭色直裰,脸上泛着红光。
下首坐着三位受邀前来的官员:
都察院的尚御史性子刚直,说话嗓门大。
兵部的王侍郎为人谨慎,但同样对潘党不满。
还有一位是吏部的李给事中,年纪虽轻些但心思比较活络。
几杯温热的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痛快!真是痛快!”尚御史首先按捺不住,端着酒杯声若洪钟,“岑公,您今日在朝堂上的那一番言论真是鞭辟入里,大快人心啊!”
“您没瞧见潘雪松当时的脸色,啧啧啧,一阵青一阵白的,怕是回去气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哈哈哈!”
王侍郎捋着胡须,笑着附和:
“尚兄说的是,潘党把持户部多年,其中猫腻路人皆知。”
“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又惧其权势。”
“今日岑公稍加点拨,便让他们阵脚大乱,可见其心虚啊!!”
李给事中更会说话,他举起酒杯恭敬地对岑晏道:
“下官以为,岑公今日此举不仅是出了一口恶气更是振聋发聩,让朝中那些还对潘党心存幻想或是敢怒不敢言的同僚们看到了希望!”
“依下官看….那潘雪松的首辅之位,坐得未必有多稳当,将来能取而代之者非岑公莫属啊!”
这话虽有奉承之嫌,但在座几人听着都十分受用。
岑晏心中得意,却摆手谦逊道:
“诶,李给事中言重了。”
“老夫不过是尽人臣之本分,看不惯某些人祸乱朝纲罢了。”
“至于首辅之位……呵呵,虚名而已,虚名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底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个位置,谁不想坐?
尚御史大手一挥:
“岑公不必过谦!”
“潘雪松倒行逆施,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这满朝文武苦之久矣!”
“只要岑公登高一呼,我等必定唯您马首是瞻!”
“对!唯岑公马首是瞻!”
王侍郎和李给事中也连忙举杯应和。
岑晏笑着与他们碰杯,一饮而尽。
酒是上好的花雕入口醇厚,此刻更觉甘美。
他享受着这种被拥护被期待的感觉,仿佛已经看到了潘雪松灰头土脸….自己执掌中枢的那一天!
“不过……” 王侍郎放下酒杯,略显谨慎地开口,“潘雪松树大根深,党羽遍布,尤其在地方上……听说他最近对漠城那边似乎格外关注??”
岑晏冷哼一声:
“漠城?”
“不过边陲之地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潘雪松手伸得再长,还能管到萧鼎头上?”
“萧鼎那个愣头青,可是连皇亲国戚的面子都敢驳的!”
岑晏对此似乎并不太在意,觉得潘雪松在漠城的动作不过是疥癣之疾。
尚御史却不以为然:
“岑公,不可不防啊。”
“潘雪松此人最是睚眦必报,手段阴狠。”
“他既然盯上了漠城,必有所图。”
“我们是否……也该留意一下那边的动向?”
岑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尚御史提醒的是。”
“回头老夫会让人留意着。”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抓住潘雪松在朝中的把柄。”
“只要我们在都城砍断他的根基,他在地方上的那些小动作自然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岑公高见!!”
“来来来,喝酒!”
“今日咱们不谈那些扫兴的事了,当浮一大白!”
花厅内再次响起了谈笑声。
都城的这一局棋,在推杯换盏与孤灯只影中悄然进行着新的布局。